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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衣四章 脱衣服

    天宁殿。

    当墨离将宁天歌放到床榻上时,楼非白紫翎与郁瑾风亦闻讯赶来。

    “久闻冉院正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同凡响。”紫翎早对这名闻遐迩的冉忻尘充满兴趣,此时见了免不得拍他两句马屁,“冉院正身为天下第一名医,把阿七交给你,我们可就放心了。”

    冉忻尘却谁也不看,放桌子上放下药箱,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我诊脉的时候不喜欢有其他人在场。”

    宁天歌将头扭向床榻里侧,嘴角已不可抑制地扬起,这冉忻尘还是那个脾气,紫翎这马屁可谓拍到了马腿上。

    紫翎的笑容僵在脸上,她知道冉忻尘生性刻板迂腐,却不想竟然不通人情世故至此,她这不是热脸贴上了人家的冷脸么?

    楼非白忍着笑,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

    墨离已微微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在外面等候冉院正的诊断结果。”

    冉忻尘也不应声,只是极轻微地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紫翎见墨离也未在冉忻尘那里得到多少热情的响应,心里总算平衡了些,脸色不是很好看地走了出去。

    一时间,殿内十分安静,连殿门也让楼非白合上。

    宁天歌只听见冉忻尘打开了药箱,往里面取出了什么,之后走到床边。

    半晌未见动静,她转过头来,却正好撞上冉忻尘轻垂的眸光,他正垂头看着她,与她的视线一经接触便立收,俊秀的脸庞除了超脱常人的平静之外,未见其他表情。

    在床前百蝶戏花圆凳上坐下,他将手中脉枕放在她身侧,才执起她的手搁在上面。

    三指轻轻搭脉,一如以往。

    他的手指尤其修长,骨节分明,清瘦白皙,那一截衣袖洁白若雪,一尘不染,与记忆力中无异。

    他微微垂着眸,如以往任何一次诊脉时那般专注,只是多日不见,他本便清瘦的身子似乎又单薄了些。

    看起来,他似乎过得并不是很好,东陵帝可有因为他上次私自离宫之事为难他?

    感觉到她的眸光停留在他脸上,他往旁边侧了一些,只留给她一个五官分明的侧脸。

    她垂了眸,只看着他搭脉的那只手。

    他好象,并没有原谅她。

    时间一点点过去,冉忻尘的眉头也越皱越紧,宁天歌神情淡然,并未有很大的失望。

    她本便未抱多少希望,同意墨离找冉忻尘来,也不过是想给墨离与自己一个确定的结果。

    从未有象这次这样把脉如此长久,等冉忻尘移开手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

    他并未去看宁天歌,只是缓缓站起身来走到桌边,将脉枕放回药箱中,之后便朝殿门迈开步子。

    “冉忻尘。”身后一声清晰的低唤,宁天歌望着他挺直的脊背,问,“你可还在生我的气?”

    冉忻尘的背影略显僵硬,不曾回头,也不曾回答,半晌,只道:“你放心,我会把你治好的。”

    说罢,便开门走了出去。

    宁天歌哑然,他以为,她之所以如此问,是担心他不给她好好治么?

    ——

    殿门一开,候在殿外的众人立即围了过来。

    紫翎张口就想问,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不想再次碰一鼻子灰。

    “冉院正,情况如何?”楼非白跨前一步,见到他紧锁的眉头已经心下一沉。

    “不好。”冉忻尘的答案直接又直白,“她体内的筋脉俱损,内腑又曾受极寒之气侵蚀,病情又耽误至今,医治起来极为棘手。”

    说着,便神态极冷地看了眼墨离。

    “只是棘手,说明天歌的病还有救,是么?”墨离精准地抓住他话中的关键。

    小五小六等人皆是一喜。

    “我只是这么说,并非就一定可以将她治好,甚至,未有一点把握。”冉忻尘一语又将所有希望扑灭,“她受损的筋脉未能及时补养,此时已错过了医治的最佳时机。更何况,这种补养的药物需由多种珍稀草药炼制而成,而这其中最重要的一味药,普天之下只怕无人能找到。”

    “这里是皇宫,汇集了天下最好的药材,冉院正想要什么尽管开口。”郁瑾风立即说道。

    冉忻尘淡淡看他一眼,“莫说皇宫,便是放眼天下,都未必能有。”

    “冉院正所指的是何药?”紫翎再也憋忍不住,“我无觅阁眼线遍布天下,没有人的消息能比无觅阁更灵通,冉院正只要说出那味药的名称,我们便是将整个天下翻过来,也要为冉院正找来!”

    冉忻尘的眼神并未因她的话而有波动,甚至未有开口的意思,只因在他的认知里,这种药物早已绝迹。

    “续玉琼脂。”最终,他还是说出名称,“这味药已绝迹多年,本身便需数种珍药为辅,我也只是在古籍上看到过。在阴阳星宿处所得的那本医书里,上面虽记载着如何医治之法,也写明了补养筋脉药物的配制,但缺了续玉琼脂,一切便是空谈。”

    一语毕,四下皆是沉默。

    楼非白闭了闭眼,沉声道:“小五小六,你们速传我令下去,命各部所有部下停接所有单子,即刻起全力以赴寻找续玉琼脂,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给我找回来!”

    “是!”小五小六神情严肃,立即领命而去。

    墨离略作沉吟,“墨迹,阿雪。”

    “主子!”墨迹与阿雪立即上前。

    “你们奉我信物率人去找司徒景与苏屿,历代不少君王都会把一些珍稀之物私藏,你们且去问问他们那里有没有续玉琼脂。”他转眸望着殿门内,“简晏那边如果有,那日就该拿出来,想来是没有。东陵与天祈已无望,只能在他们那里碰碰运气了。”

    “属下遵命。”

    一时间,各人领命而去,冉忻尘忽地转向受他冷遇的紫翎,紫翎被他看得莫明其妙,摸了摸头发与脸,又低头看自己身上——没问题吧?

    “你随我进去。”冉忻尘已转身走向殿内。

    “做什么?”紫翎不解。

    “脱衣服。”他头也不回。

    脱衣服?

    紫翎刚要抬起的脚硬生生止下,满脸菜色,银牙咬了又咬,强忍着骂人的冲动,紧盯着冉忻尘的后背几乎要喷出火来。

    只道这人迂腐虽迂腐,生性也耿直,却未想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连其他人也呆住,饶是墨离遇事淡定,亦怔了一怔。

    冉忻尘走了几步,听身后并无人跟来,止步回头,见紫翎连步子都不抬,就在原处站着,不由皱了眉,“怎么还不来?”

    “冉院正是要我脱衣服?”紫翎咬着牙问。

    “怎么,有问题?”冉忻尘眉宇中间的褶痕更深。

    紫翎呵呵干笑,“你说呢?”

    “如果你不愿意,就随便叫个宫女进来。”冉忻尘不愿在此事上多浪费时间,不耐地准备转身。

    “等等。”墨离已觉出他们是误会了他的意思,“冉院正的意思是……”

    “宁天歌全身筋脉都需要入金针医治,她如今穿的衣服有些厚,只能留下单薄衣物,我叫人去帮她脱衣服有何不妥?”冉忻尘平板的声音里似乎已起了丝火气。

    无人计较他直呼宁天歌一事,所有人都哭笑不得,尤其紫翎,真想买块豆腐来撞一撞。

    “冉院正你早说啊。”她提起裙摆快步跨入殿内。

    冉忻尘面无表情地跟入。

    不是他的表达有问题,而是这些人的理解有问题。

    墨离朝候在殿外的宫婢吩咐,“进去两人,帮着紫翎姑娘给陛下更衣。余下的几个,在殿内多生几个火盆,别让陛下受凉。”

    “奴婢们这就去办。”宫婢们早已见过宁天歌与他的亲昵,对他的话哪里还敢不遵,立即便分头去了。

    楼非白微微侧脸,看着墨离,久久,一笑。

    “楼兄可有话跟我说?”墨离转过头来笑问,阳光下笑容清雅。

    “有,且只有一句。”楼非白点头,白袍锦纹烁着金光,衬得他越发丰神俊朗,“我只想说,希望殿下能善待阿七,好好爱她!”

    “楼兄放心,我定会爱天歌胜于自己!”墨离郑重允诺,“她的后半生,便是我的全部!”

    说罢,两人久久不语,又同时慢慢扬起唇弧。

    在这个秋日的早上,两名出色的男子相视而笑,有种默契在彼此之间无声流淌。

    因为一个女子,他们走到一起,从最初的相互抵触到后来的相交,相知,直至达成一个共同的心愿。

    情敌,好友。

    隔在彼此中间的那道界线有时候似乎很分明,却又不知在何时已渐渐消失,再也找寻不见。

    楼非白负着双手,望着殿内的方向,淡淡而笑。

    有一丝落寞,更多的,却是欣慰。

    只要她好,其他的又有何妨。

    当初那个扎着小辫的小女孩永远驻在自己心里,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记忆,别人无法拿走,能够保留这完整的十年,足够了。

    郁瑾风仰头看着高旷的天际,亦微微地笑起。

    那个自大火中将他救出的女子,在那一刻便已给他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不是没有心动过,却更清楚,那样的女子非自己所能拥有。

    但他,可以成为她的臣,可以成为她的左右手,尽自己的能力去辅佐她,用一生。

    可是最终,她终究要离他而去,连让他近近仰望的机会都不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