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晚上庆明帝刚回宫.皇后派人來请皇上.说是有急事相商.求皇上驾临静安堂.
庆明帝冷笑.不知道这个“贤后”又有什么说辞要请教了.选秀的时候皇后在他身边看的再清楚不过.他留下的几个人都算不上是什么绝色.只不过是敷衍的走个过场而已.那个时候.皇后脸上的表情不可不称之为奇怪.这个女人无时不刻的想着怎么把静和从他身边弄走.好像这样就可以天下大吉了一样.
他施施然驾临了静安堂.皇后身边的宫人都等在门口.黑压压的跪了一地.进去之后皇后跪在地上.穿着整整齐齐的朝服三拜九叩.口中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庆明帝冷笑：“皇后也不用弄这些虚的了.怎么.大晚上的來请朕.又是有什么祖训要顶在头上了吗.”
皇后站起身.直视着皇帝.语调微微发抖：“……不.臣妾……臣妾新近得一佳人.希望献给皇上.”
她侧开身.于是庆明帝的目光得以从她身边越过.辉煌的烛火中站着一个女子.削瘦体型.眉眼艳丽.五官轮廓鲜明.苍白而清减.她并沒有穿什么好衣服.倒是裹了一身男装的旧衣.旧白的颜色.让人一看就能联想起那衣袖上棉软的、妥帖的质地.
庆明帝愣住了.
皇后静静的跪了下去：“皇上.您满意么.”
……满意.
……满意么.
莫天逸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满意.他的心被一种无以名状的情绪攫住了.有点酸软.有点悲哀.
……那个孩子.也是有这样可怜又荏弱的姿态的吧……
也曾经……这样被献上來……惊恐的.害怕的.拼命挣扎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命运的漩涡吞沒……
……如果能保护她就好了……如果能让她坐在那个最尊贵的位置上.正大光明的.堂堂正正的.向所有人宣告他有多么爱她……
如果能给她自己所有的一切.就好了……
皇后抬起脸來.看到庆明帝的表情.这个男人的表情很奇怪.他好像是在的确是在顾氏的身上看到了静和的影子.但是又带着一种温软的、酸楚的神情.好像带着无限的爱意一样.
皇后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这个男人看着静和的时候.从來都举着利刃.随时都明明白白的宣告着：你不听话.我就会砍下來.那样明显的威胁和压迫.什么时候带上过半点温情呢.
“……很好.”庆明帝慢慢的开口了.“很好……”
顾氏微微的瑟缩着.她不知道皇上为什么说很好.她甚至不知道皇上是不是真的高兴着的.可能下一秒.这个恩威难测的天子就会幡然变脸.然后把她拖出去砍成一段一段.
庆明帝沒有像她想象的那样做.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茫然的开了口.声音恍惚都不是自己的.
“來人……朕决定册她为……为贵嫔.赐号……俪.”
身后掌薄的太监总管差点失手摔了东西.
庆明帝甚至沒有去问她叫什么名字.他并不关心她叫什么名字.也不关心她是什么來历.他眼里看到的.不过是个和静和长得很像的、能光明正大的表现恩宠和喜爱的寄托罢了.
皇后的手指都在发抖.一切都是如此的顺利.甚至比她想象得还要顺利.庆明帝看着顾氏的时候.眼底甚至有一种迷醉的、欣喜的温情.
“皇上.”皇后松了一口气.声音都洋溢着喜气.“今晚您宿在静贵嫔宫里么.”
庆明帝回头看了她一眼.好像是十分奇怪一样：“当然不了.”
不仅仅是皇后.所有人都悚然一惊.
庆明帝退去了半步.微笑着开了口：“李宽.”
李宽连忙俯身：“奴才在.”
“咱们回苍梧殿吧.”
庆明帝转身大步走了出去.李宽踉跄了一下.跌跌撞撞的跟了上去.
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片巨大的不知所措中.皇后跪在地上.几乎僵硬得不能动弹.
……这是……这到底是……这到底是为什么.……
巨大的疑问从心里渐渐涌现.好像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但是沒有人能够给她回答.
殿门大开着.春日靡丽的夜风吹來.巨大的灯烛摇晃了一下.那瑟缩的火苗.竟然凭空让人感觉到一点莫名的寒意.
“李宽啊.”在回苍梧殿的路上.庆明帝突然开口.“你说朕的这位皇后.可真是位贤后啊……”
一旁的李宽赔笑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自然当得起这两个字.”
“朕沒做成的事情.沒想到她倒是帮朕做了.”庆明帝笑了起來.可这笑却看得李宽心里发毛.“这样也好.那几个不过是眉眼和她有点相似罢了.如今她献上來的这个.才真的是朕想要找的人.”
“罢了.你抓紧把事情办了吧.”庆明帝在苍梧殿门口这样说.“新殿马上就要起了.再拖下去.怕朕的这位贤后又要遍寻美人了.”
李宽躬身应下.顿了顿.这才恭敬地说：“皇上.下午的时候……夏昭仪去看了小贵人.”
“夏昭仪.”庆明帝微微皱起了眉头.这才想起來自己的后宫里还有这么一个人.“都说什么了.”
“倒也沒什么.只不过是说了点小贵人对她有恩的事情.您看.这事要怎么办.”李宽道.
庆明帝想了想.再开口的时候.语气里带着奇异的惆怅：“让皇后从自己身边调个人过去到她那里去吧……再闷下去.估计她是要对旁边的侍卫动手了.”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静和就是不肯相信他喜欢她的这件事情.为什么静和面对他的时候总是会竖起全身的刺.甚至不惜把自己扎伤也要挣扎.为什么静和……那么想要离开.
可是这次的事情却让庆明帝不得不把这个人绑在自己身边.即便知道这样做会让她恨自己入骨.他也要这么做.
他给她的圣宠.本來就是一把双刃剑.这次罗勇能想出來这种法子.好在自己的人去得快.否则一想到静和会出什么事情.庆明帝就克制不住心中的杀意.
这次静和躲了过去.那下次呢……会不会她就……死了.
庆明帝在春日的夜风之中叹了一口气.如果静和恨他.那就恨吧.这样至少在静和的心里.自己还占据着一个旁人无法夺去的位置.
“皇后是不是真的老了.”静和知道这件事情之后.脸上的笑容冷的像是最刺骨的寒风.“怎么连这么糊涂的事情都能想得出來.”
被庆明帝指过來服侍她的元荷姑姑给她端上了一盏茶：“娘娘也是为了您和太子……而且这招虽然险.可是若是成功了.姑娘就能自由自在地活着了.”
静和终于冷笑出声：“元荷.你也是皇后身边的老人儿了.你自己想想看.她的计划什么时候成功过.”
元荷姑姑知道静和说的都是真的.可是她又不能去非议自己的旧主：“但是奴婢也看了.那个顾氏……确实和姑娘有几分相似.”
“她长得和我一模一样都沒用.”静和斩钉截铁地说.编珠凤尾红珊瑚华胜发出了轻微却又让人能够听得一清二楚的声音.“莫天逸要的是我.要的是温静和.他亲手**了我的武功.亲手教我写了一手簪花小楷.元荷你仔细想想.是一个顾氏就能让我脱身离去的吗.”
“可是皇后那边……”元荷迟疑道.
“所以我才说她老了.居然把事情瞒了我这么久.要不是庆明帝把你指了过來.是不是打算瞒到把那碗药给我灌下去”静和越想火气越大.这些年为了她能够把皇后的位置坐的稳稳当当的.她前后不知道下了多少功夫.可谁知道现在她又來了这么一件事情.静和本來被软禁在这里.心里就憋着一股火.庆明帝多半也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沒有在她这里添置任何易碎的装饰品.
昔日静和曾在苍梧殿养过伤.每每等她伤愈被庆明帝准许离开的时候.苍梧殿里的摆件是要从头到尾的换过一遍的.因为原先的那些早就已经碎成了无法拼合的碎片了.
静和搭在桌边的手越來越用力.甚至连指节都发了白.她隐约觉得皇后做的这件事情.会把她自己和太子彻底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被软禁在这里.甚至沒有做任何反抗.可不是为了这个.
想到这里.静和猛地站起了身來.因为动作太急.手上的翠珠连袂金钏碰到了元荷端上來的茶盏.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碰撞声：“不成.这件事情我不可能看着皇后这么错下去.她倒了之后太子怎么办.刚刚有孕的月妍又怎么办.她怎么就不能……”
静和的话就停在了这里.因为有人掀起了琉璃珠帘走了进來.明黄色的袍子下面是连绵起伏的海浪：“怎么就不能什么.也说给朕听听.”
元荷一惊.立刻冲着庆明帝行了礼.她不知道静和刚刚的那番话庆明帝究竟听到了多少.但是她却清楚地知道一点
那就是庆明帝和静和在这个时候碰上.绝对是不会只是平静的走个过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