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顾长扬忍不住轻声啧了一声:“清和,你这个父亲似乎还挺看重你的?”
正慢条斯理地披上衣服地静和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回头看了男人一眼:“顾大人,谨言,慎行。”
“得了吧,你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知道,不用跟我来这一套。”顾长扬把那瓶自己带过来的药放在了女孩子地床头,“我先走了,晚上再过来看你。”
静和点了点头,依旧是穿上自己那件月白色的旧棉袍:“如果我没活到那个时候,就指望你帮我烧点纸好让我在路上用了。”
早就习惯了她说话的时候不刺人两句就不舒服这个习惯的顾长扬打了个哈哈,就从窗户出了侍郎府。
静和猜的不错,颜侍郎急匆匆地遣人把自己叫过去,果然是因为穆宰相上门提亲的事情。
她事不关己的想,大楚朝这么多年,女方向男方提亲的,好像也就那么几个,如果这件事被抖了出去,估计穆家姑娘的名声就要被败坏了。
颜侍郎虽然心里发着闷火,可是碍于上司就坐在面前,不好发散出来,就只好低头喝茶,穆宰相也不和他理论,见静和进来,笑着问:“贤侄近来可好?”
静和不是傻子,一看这个情形就知道是穆宰相把结亲的意图给说了,穆和义身居要职,深得庆明帝信任,也是少数几个知道暗卫存在的人之一,可关键就是,穆宰相一来不知道她在颜家其实过得很不好,二来他更不知道她是个女儿身。
静和面上不动,身旁早有小厮捧上了纸笔,她拱了拱手,拿起笔写道:“托大人的福,只可惜在下福薄,实在高攀不上。”
颜侍郎心中一喜,他叫颜清和过来,就是想暗示他放弃和穆家的婚事,把这个攀龙附凤的机会让给自己的大儿子。他原本以为这个从来不受重视的幼子一定很想借此机会出头,说服他放弃会很不容易;但是没想到颜清和如此知趣,自己主动就表明了态度,省得他费一番口水。
颜侍郎趁机转向穆宰相:“大人您看,下官家的犬子年龄尚小,不成气候,实在配不上令媛。不过下官家里的大儿子,倒是已到婚配之年,而且也没有幼子越过长兄先成婚的道理……”
言下之意简直就已经是等同于明说了,偏偏穆和义不理会,直直的看向颜清和,委婉的道:“清和公子,我家小女虽然拙劣,但是女红刺绣样样精通。算命的说她生而有贵相,老夫以为,公子你少年英才,与之相配,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公子以为呢?”
谁知道静和却是摇了摇头,提笔写道:“大人谬赞,我确实高攀不上您家千金小姐,您还是请回吧。”
穆和义什么时候也没被这么年轻一个黄口小儿这么当面下过面子过,当下一口气就哽在了喉咙里。颜侍郎见状忙骂道:“孽障!你是怎么说话的?我没生过你这么目无王法的孽障!”
穆和义忙拦住他:“侍郎不必气愤,我看令公子是年纪太轻,不经人事,害羞罢了。等令公子好好考虑几天过后,我再携小女拜访不迟。”
颜侍郎亲自送贵客出门,到了侍郎府旁边的一条小巷中后,穆和义看四周没有颜家的人,突然回身向静和招了招手。
静和顺从的走过去,在穆家的小厮恭恭敬敬捧上来的一叠纸张上写道:“大人何事?”
谁也没想到,看了这行字之后,穆和义拉住她就要跪。
静和作势一扶,面上写满了惊讶之情,明明白白地表达出了“大人这是干什么?”的意思。
穆和义道:“昨晚的事老夫都听说了容华她入宫资历尚浅,不知为何冒犯了贵妃,还牵扯到清和公子你,教老夫好生惭愧!”
只见马车上帘子一掀,穆明心听到外面的动静,这才掀了帘子,结果就眼看自己父亲要向那个她看不起的颜清和下跪,顿时就震骇住了。
静和看着穆宰相,半晌才一脸淡漠地写道:“大人说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懂。”
那一笔秀气的小楷没有流露出任何其他的情绪。
她返身就要走,被穆和义一把拉住:“清和公子!老夫这张老脸都可以不要,难道换不回公子一句话吗?”
静和偏过头看着他,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慢慢写道:“内帏的事,我一个暗卫,怎么插手?贵妃因嫉生恨要杀穆容华,我是没有办法的……大人若是心疼女儿,七日之内,预备一口上好棺材吧。”
穆和义仿佛被天雷劈中,面如死灰的顿在当场。
静和转身走了两步,猛然听见身后扑通一跪,回头一看,却是穆宰相硬拉着他那个刚刚从车上下来的三女儿,父女二人双双跪在了地上。
“公子且救我女儿一命!”
见眼前的小公子只是一脸淡漠的俯视他们父女二人,穆和义膝行几步,上前来哽咽道:“容华若是失势,我穆家不保!公子你身为暗卫,出入宫闱不禁,既然能把这些秘事通报给老夫,就一定知道解救的办法!”
静和无法,一手一个想拉起他父女,谁知道拉起了本来就心不甘情不愿的穆明心,却拉不起穆宰相。穆宰相本来就是已到了知天命时节的老人,直挺挺的跪在地上,看了让人好生心酸。
静和看着这个场景,也顾不得掩饰什么,终于出声,摔手长叹道:“你这个宰相,怎么在这个时候这么不通事理?!做姐姐的若是当了人小妾,做妹妹的怎么好去当人儿子的正妻?穆容华不死,皇后怎么能把她妹妹说给太子当正妃!”
穆明心懵懵懂懂的呆在了当场,不仅仅是她,连穆和义都完全的愣住了。
一方面是因为她话里透出的意思,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颜清和居然是个有一把清冷女声的女儿身。
穆明心怔楞着抬头看着颜清和那张过于阴柔的面容,可是当看到那双眼尾上扬的眼睛的时候,她却觉得浑身一冷,赶忙调转目光,不敢和面前的这个人对视。
待穆和义终于反应过来,便直挺挺的拜了下去:“一切尽交付于您手上,您今天说了什么,老夫一切不知!”
静和从开始就知道,自己就算是开口说话,暴露了自己身为女儿身的秘密,穆和义听了这个之后也是会严守这个秘密,她拉起穆宰相,看四周无人,便低声说:“我不要你谢。日后小姐嫁做太子妃,大人记得皇后和太子的提携之恩就好……”
五日之后,穆容华暴病身亡。
穆宰相嚎哭不已,皇后怜其丧女,亲自上门抚慰,穆宰相三女儿穆明心为皇后奉茶端水,皇后见其丽质天成、聪慧可人,于是深以为喜,当即赐玉佩一块以示嘉奖。
这些都是随行的暗卫颜静和事后向皇帝密奏的内容,庆明帝坐在御书房的内室里,语调随意至极,仿佛只是一件无足挂齿的小事:“你不是说,皇后打算聘了穆宰相的女儿为太子妃?”
跪在地上的静和恭敬道:“是。”
“那为什么这次没下聘?”
“臣以为,穆容华新丧,此时定下喜事,有伤天和。”
庆明帝突然笑起来,可是那笑容极冷,似乎要一路冷到人心里一样:“静和,你做事倒是一如既往的谨慎。”
静和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声音和刚刚一样恭顺:“全是陛下调/教得当。”
听了这话,庆明帝从御书房的那张看上去极其简单的木椅上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到静和面前。静和跪在地上,只能看到眼前的地面上金黄龙袍一角,那衣角铺在厚厚的地毯上,不知为何让人有了极其沉重的感觉。
地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换过了,即便是跪在上面,也让人丝毫感觉不到难过之意。
“静和,”庆明帝缓缓地说,“今天早上,朕听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太医从贵妃饮的茶中,验出了红花。”
静和淡淡地应了一声。
“朕觉得,”庆明帝依旧用随意的语气说了下去,“整个皇宫里,有能力避开其他暗卫的耳目,还能在贵妃茶里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一味番红花的人,不超过五个。而你,却恰好就是其中一个。”
静和轻笑了一声,低声开口:“陛下谬赞。”
“你对贵妃怀孕这件事,好像很有看法?”
“臣不敢妄议后宫之事。”
话音刚落,静和的下巴突然被人钳住,并狠狠地往上一抬,静和秀气地眉峰剧烈地拧在了一起,原来是庆明帝捏着她的下巴,硬生生的用一只手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你要是想的话,我也可以把你变成这后宫之人,静和,你知道我甚至可以让你一辈子被锁在这里,你永远都别想踏出深宫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