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郡主”府上.人來人往.前來道贺的人.当真应接不暇.
因是之前承蒙皇恩.瑾瓛现下便处君襄赏赐的府邸之内.玉瑨在朝中官至丞相.外加这是皇上钦赐的殊荣.场面恢弘.自是不在话下.
可瑾瓛说來也年岁尚幼.生性再通透.也毕竟沒有经历多少人情世故.眼下这么多人.若全是自己招待.难免会顾此失彼.
白慕笙见她在一侧忙的不可开交.他轻笑的摇了摇头.几步行至瑾瓛跟前.牵着她的袖袂道:“这里有我便好.何况不是叔伯也在么.妳一个女孩子家.抛头露面本不好.何况妳也不喜这嘈杂热闹.”
“可毕竟不出來招待众人.总觉得自己有些失礼.”
“不要想太多.不是有我在哪么.”白慕笙双手轻搭在瑾瓛的肩头.一边说一边推着她向内阁走.“阿瑾妳就多休息休息吧.这里的一切尽管放心便是.”
瑾瓛朝他感激的一笑.“我是要依赖妳到何时.凡事也该自己处理了.”
白慕笙的手一顿.“这样不好么.阿瑾.”
“沒有不好.我就是觉得不能总这么麻烦妳.”
“我们之间也要说这些么.”
“”瑾瓛抿抿唇.“不是的.”
“两人在说什么.”门口的君陌颜笑着回头.“在那推搡着半天了.可不能让我一个人招架这么多人啊.”
他转身踱进房门.面笑开颜.在阳光的投射下.白皙的脸庞布满明媚的光.“今天难得是个可喜的日子.阿瑾要开心才是啊.”
君陌颜一把揽在白慕笙的肩膀.“阿笙.阿瑾也不是小孩子了.妳不要凡事都那么担心.她思虑问題也向來周全.”
见瑾瓛也朝白慕笙微微点头.君陌颜眯眼一笑.对身前的瑾瓛说.“阿瑾妳好大的面子.妳猜今日谁來了.”
他的一句话.说的瑾瓛一怔.“谁.难不成是皇上.”
君陌颜笑着摇摇头.“皇上來了算什么大的面子.”
白慕笙转头轻声道:“说话沒个分寸.”
“嘿嘿.”君陌颜轻笑两声.“本來皇上是要來的.可怕妳不自在.便消了这念头.许是派秦公公了前來了.一会儿就到了.不过.我说的这个人啊”
“陌颜.就不要卖关子.”瑾瓛嗔了他一眼.
“诺.我说的那个人.不就在妳身后么.”
瑾瓛眸色一怔.“我身后.”她边说边转身.待看清來人时.心头也跟着一颤.
许是太过震惊.口中的话道了半晌.仍是支支吾吾的未说清.
少年一袭朱袍曳地.檀木簪上火狐的红宝石眸子泛起晶莹的光.晃得瑾瓛有些睁不开眼.他一贯清冷的面容露出少有的几分笑意.唇角一开一合.清润的嗓音听上去带着一抹低沉的味道.“阿瑾不认得我了么.”
“怎么会.”瑾瓛由惊入喜.半晌.芙蓉面色一展.轻轻笑开了颜.“凤兮.妳怎么來了.我都沒有想到.”
“所以说阿瑾妳好大的面子.”君陌颜在身后道.
瑾瓛抿唇低笑.“当真是有些受宠若惊了.”
“何出此言.”凤兮拂裳.敛袖.将怀中的古琴置于案上.也不抬眸和身侧众人知会.便款款落座.“知妳今日欢喜之事.阿瑾.我便來了.”
“嗯.”瑾瓛连忙点头.“凤兮妳能來.我很开心.”她伸手给凤兮斟了杯清茶.“高兴的程度.甚至多于今日被赏赐之喜.”
“那便好.”凤兮执杯的动作分毫不缓.将清茶至唇边清浅的抿了一口.淡淡的说道.
原本就熙攘的场面.因为凤兮的到來更是热闹非凡.只因众人一向知晓眼前人高冷的性子.别说是能像今日这般.一置薄面参加谁人的宴请.即便是皇帝的宫宴.他也向來只凭心情.
见众人在一旁私语窃窃.却也如何不敢上前和凤兮打声招呼.瑾瓛笑了笑.眸子一缓.心中了然却也不道明深意.
凤兮素手如玉.轻执瓷杯.一盏清茶饮尽.广袖一拂.轻拢慢捻.手下的古琴“太古遗音”便弦转泠泠.
低缓的琴音簌簌而鸣.只一瞬.屋内嘈杂的交谈便寂寂无声.可凤兮依旧素指回旋.分毫不为周遭之物所扰.
他面色如常高雅.气质脱俗依旧不可攀.每一音每一调虽皆低至深处.可琴音却绕梁不绝.倚木三环.
还未待众人从他琴中惊醒.瑾瓛已然面色又喜又惊.她一双若水的眸子定定的望着凤兮的眉眼.口中喃喃道:“每望九嶷为云雾所蔽.寓惓惓之意.”
她道着道着.秋水的眼波中竟闪烁一抹疏薄的雾气.“凤兮.感谢妳.”浓重的惺惺相惜之情堪堪冲击心头.瑾瓛强忍着不让自己感动的落下泪來.“感谢妳.赠我这首‘潇湘云水.’”
短短的几个字.却是跋涉了一段漫长的心路.弦为知音而断.曲为知音而鸣.原來.终于知晓.心中这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就是所谓的高山流水之音.
“谢什么.”凤兮调弦.收音.敛袖.身立.
“难得妳知我曲中之意.便是万好.身无长物.无可相赠.这一曲‘潇湘云水’.只要妳不嫌弃.”
“不会的.”瑾瓛连忙摇头.深吸了一口气.迎上凤兮任是何时也波澜不惊的眸子.“阿瑾珍惜还來不及.”
“如此甚好.”朱袍掩姿.曳地三尺.凤兮眸色一缓.素手将案上古琴一揽怀抱.也不同瑾瓛辞别.高冷的背身已然投在朦胧的光雾之中.
他每一步.走的都向來沉稳而优雅.堪堪悠然的踱着.仿若世间万物皆为草木.全然不可入他眉目.
瑾瓛望着他缓缓而行的背影.嘴角划过一抹清浅的笑意.有些话.不必说.对方便能理解.哪怕是一个轻声的道别.即便不说出口.她也会知晓.他何时转身离去.
他离.不道别.她望.不相送.
是默契的吧.
只因.下一个重逢之时.杯酒一盏.言语无需.彼此仍也会安暖如旧.情意如初.
说來.这是凤兮给她的独有的惺惺情意.她知.她惜.
缓缓收回自己远送的目光.即便眸中有些许不舍和迷离.可瑾瓛的心首仍旧是欢喜.抿着唇.给嘴角留下一抹明媚的浅笑.哪怕众人依然未从凤兮的到來中摆脱惊讶之意.即使旁人仍是未从凤兮的琴音中脱离惊艳之心.
可此刻.她的心首却清明静了.來过便好.这是凤兮许给她最好的慰藉.
知音情意.旁人不可知.
“阿瑾当真是不同的.”一向吵闹的君陌颜难得低低的开口.他眸子望着远处凤兮离开的方向.嘴角一顿.“凤兮一向高冷.可未曾此般待过旁人.”
瑾瓛赧然一笑.也不接话.她眸子一暖.笑意荡在嘴角.心首的情愫已然被掩的干净.
“今天如何说也算是个可喜的日子.既然妳们难得來此一聚.我这个东道主也不好失礼是吧.”她笑着轻手拄了一下一旁失神的白慕笙.“慕笙.妳说对吧.”
“嗯.阿瑾说什么.”
“在想什么呢.都沒有听见我说话.”瑾瓛佯装薄嗔.“难不成要负了我的薄面不成.”
“呵呵.”白慕笙温润一笑.无视她语言之间淡淡的悻悻之意.伸手到瑾瓛头上温柔的揉了一把.“妳且去歇息.这里有我.妳不必担心.”
“就知道妳会这么说.”瑾瓛抿嘴一笑.
白慕笙眸子一缓.揉在瑾瓛头上的素手更是轻柔的一顿.身侧的君陌颜轻手拽了下他的衣角.他转头不解.“怎么了.”
“妳看谁來了.”
言罢.白慕笙便见门口的秦公公带着众人.抬着一个大红锦缎覆盖的匾额.施施然的走进了府邸.
瑾瓛闻言.也是转眸向外面看去.她见玉瑨在庭院中未曾抽身出來.自己连忙莲步轻移.笑着迎了出去.
白慕笙和君陌颜紧跟其后.未待秦公公到内阁.众人便随着三人已然到了庭院.
“瑾瓛给秦公公问好.”瑾瓛清脆开口.
“姑娘哪里话.这可是折煞奴才了.”秦公公连忙赔笑.手中的拂尘轻甩.仍不忘躬身给君陌颜和白慕笙行礼.
“秦公公不必多礼.”白慕笙淡淡一笑.
“今日奴才來.是代替皇上前來道贺的.”他边说边命人将那手中抬着的匾额移到众人跟前.随着三米长宽的镶金匾额入目.众人皆被惊的长叹.
不愧是浩荡皇恩的嘉奖.匾额雕花精美.取料更是相当奢华.明晃的镶金匾额在阳光下甚是刺目.惹得人不敢抬眼直视.余光打量.匾额四周繁花纹理.雕刻栩栩.亦幻亦真.
而最引人注目的.还当属上面笔走龙蛇的題字.君襄向來擅于书法.一手俊逸风.流的字迹人间少寻.“潇湘渚”三个大字.遒劲有力.入金三分.
随着众人一声惊呼未定.瑾瓛提起裙摆.淡然的跪在庭院青石路上.“臣女玉瑾瓛谢主隆恩.”
她这一行礼.身侧众人也堪堪跟着跪在地上.
这一跪.跪的云淡风轻.却也跪出了此生难定.
“潇湘渚”那日热闹非凡.幔帘随风席卷.而皇恩所至之处.自然又恢弘之意不可收.
一时之间.未免在久倾城传成一道佳话.
直至后來.史书落笔寥寥.人们仍是不甘.从中寻那蛛丝马迹.
浓墨三千敛意.却也给留了一笔.
开元十年.四月廿九.月支国.都城久倾.
潇湘渚.繁盛之貌.一时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