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大堂,赫连恒背后一股真气回旋,将两扇雕花大门带上,他手上一松,这便要将湛蓝丢在地上。
湛蓝极有先见之明的一手勾紧他的脖子,一手抱紧怀中的小包袱,忽闪着水灵灵的凤眸瞅着他苍白的泛着暗青的俊颜,大声警告道,“你若摔了我,我再也不理你!”
赫连恒倒是抱着她没有松手,他冷绷着脸,更没有大吼大叫地发火儿。
凭他这名不正言不顺,还狠心利用她的夫君,也全然没有吃醋的理由和立场。可他心口一股无名火直往脑子里冲,偏偏心口又疼得厉害,一口腥甜翻涌,他忙运功调息。
湛蓝在他怀中,敏锐感觉到他壮硕的身躯一僵,便忙从怀中的小包袱中翻找出一片枯树皮似的东西,放在他的鼻尖下,“嗅一下。”
他疑惑深吸一口气,却不由得皱紧眉头,一股浓烈的奇怪的味道冲入鼻腔,“阿嚏!阿——阿嚏!”
湛蓝俏颜转到一侧,狡黠地捂住口鼻,成功躲开他的喷嚏,她裹在貂皮披风连衣帽下的脸儿粉润嫣红,这样笑着的她,像极了一只美丽洁白的小狐狸。
他的怒火随着喷嚏烟消云散,而体内那股钻心的痛,也明显缓解。
“是不是舒服了?”她关切着他的身体,又从小包袱里翻找了一通,分明将他宽阔的怀抱当成了舒服的摇篮。
他配合地抱着她,稳稳站着,好奇地看着她忙碌。
她灵慧的凤眸专注,润泽嫣红的唇瓣也抿着,当她寻到目标,那深邃的棕色凤眸也被赫然点亮,唇角惊喜上扬,一个美丽的笑倏地绽开,昙花般,绚烂夺目,让他目眩神迷,只有发怔。
“锵锵……就是神奇的它啦!再嗅一下!”
她献宝似地,把一个疙疙瘩瘩的丑陋的小木球举到他眼前,他听话地嗅了一下,不同于刚才的怪味儿,这个倒是清香四溢。
她半是玩笑地问他,“高高在上的皇帝大人,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朕孤陋寡闻。”他极有风度地等着她故弄玄虚,倒也乐得享受暖香在怀。
“这个东西叫做香根果,它平时可以用作香料,是西域一种非常非常普通的小药材,在中原可是万金难求,我找遍了整个御药房,才找到这么一颗!它有一个非常神奇的功效。”
“什么功效?朕愿闻其详。”
湛蓝只给他两个字,“驱蛊!”
赫连恒剑眉皱成一个死结,寒星似地鹰眸疑惑微眯,视线更加锐利,他试图从她眼中寻找一丝端倪,她却泥鳅似地一翻身,抱着小包袱从他怀中脱身,咚咚咚咚便上了楼……
到了二楼,没有听到他跟上来,她转头,果真见他山似地身躯,还立在楼下空荡荡的大堂内,“赫连恒,你愣在那边做什么?上来呀。”
赫连恒早已因为她口中的“驱蛊”二字,双脚生根。
他不必再细究,也知道,她这两个月都在忙什么事。
她倒是找对了金风相助,只有金风这位太后眼前的红人,才会在把守密不透风的御药房畅行无阻。
今晚是大年三十,皇宫内,皇亲国戚都忙着赴楚太后的年夜华宴,不少宫卫也都被调去华宴防守,御药房守卫松懈,盗取药材,也是最佳时机。
想起前一刻在门外看到那暧昧一幕,赫连恒心跳又紊乱,喉头却再也没有犯上难闻的腥甜,鼻翼前萦绕着刚才那股香根果的清香,倒是颇有奇效。
这股清香,比李益淳的黑色药丸神奇的多,而李益淳这十三岁便震惊江湖的一代名医,断然不会不知香根果这东西的存在。
让赫连恒惊骇的,不是李益淳的深藏不漏和居心叵测,而是湛蓝的聪慧!
一直以来,他都认定,美丽的女人,往往没有脑子,而会跳舞的女子,也往往不用脑子思考,可完颜湛蓝,她美丽,她的舞姿惊艳妖娆,可偏偏,她还有个冲破俗论的聪明透顶的脑子。
她太善于利用自己的美貌,也太善于将计就计。
完颜袭把她放在心尖上宠爱着,当初不惜委以重任,却低估了她的仁善。
而眼下,金风的举动,也出了太后画好的框。但金风那样的人,只怕不是湛蓝巧笑倩兮就能满足得了的。
她一再的接近金风,无异于玩火自~焚。
赫连恒若有所思地跟上楼,迈进门槛。
这个房间,曾是胭脂姐的书房,他将湛蓝一两银子卖进花楼时,就是在这间屋子里交易的。
那时,这个房间里是满满地要溢出去的脂粉香,各处堆放着金银珠宝,还有摞成一堆的女子的卖身契。
而现在,这个房间里则弥漫着一股淡雅的书香,还有浓烈的药香,四面墙有两面摆放了一人多高的书架,上面除了史书,兵法,便是医书,墙上倒是难得挂着几副画,却是人体的穴位图和全身筋络图。
窗前一个翘首桌案,两把椅子,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多余的点缀。
湛蓝一进来,就把包袱放在桌案上,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堆药材,古怪的药香散发出来,她却一脸兴奋,双颊光彩照人。
湛蓝从桌案下的抽屉里取出几个小白瓷碟,坐在案前,招呼赫连恒过来,帮她把药材仔细分类放置在白瓷碟里。
这些药材,大都是用作熏香,有的见过,有些叫不上名字,他倒是并不缺乏这份帮忙的耐心,“今晚是大年夜,皇后用过晚膳了吗?”
“难为你在大年夜丢下妃嫔赶过来,你龙体金贵,不要着凉了才好。”她低着头专注的忙碌。
赫连恒并不介意她的挖苦,耐心地问,“皇后到底有没有吃晚饭?”
她捻着一颗药草,唇角的笑一僵,“……我在御药房里偷了些糕点吃,现在不饿。”
偷药材时,她饿得肚子咕咕叫,正有些囧,金风就端着一盘糕点递给她。
趁她忙着吃,金风好心拿过她写得药单帮她找药。
她倒是想感激他的好心,但她写得字实在不堪入目,有些复杂的古字,她干脆省略笔画用简写代替,他看了半天竟也没有认出一个。
不苟言笑的金风将军倒是难得有句疑问,“完颜湛蓝,你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康辽长公主吗?怎么字写得狗爬一样?”
她只得用失忆当借口敷衍过去,金风看了眼她头上的兰花步摇簪,张口欲言。
碍于他帮她偷这些珍奇药材,她没有再说过分的话讽刺他。
不过,直到从皇宫返回,她仍是不太相信,金风竟然痛快地答应帮她入宫偷药,还护送她回来。
他自始至终都不曾问,她拿这些药材来做什么。
这样的金风将军,叫人不得不感激。
药材归类完毕,赫连恒一直都在关注她脸上丰富多变的神情,她一会儿似笑非笑,一会儿又抿唇感慨叹气,一会儿又摇头傻笑……他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有很多话对他说,可她一直在忙碌,一直在神游太虚,完全当他不存在。
他很想暴吼质问她,“皇后,你被金风勾了魂儿吗?”话冲到嘴边,他又郁闷地压下火气,烦躁踢了下桌腿。
她找金风帮忙偷药草,是为他,她这整个书房都在无声的宣告,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被毒蛊折磨的身体,他还有什么理由对她发怒发火儿?她原就不曾真正属于他,为他这样耗尽心血,他该心满意足。
眼见着她因为另一个男人失神傻笑,他的心痛得仿佛不是自己的。
他烦躁地又踢了下桌子,巨大的声响,连带着整个桌面都在晃动。
湛蓝倒也没说什么,只不悦瞪了他一眼,起身从靠墙的书架上拿下一个托盘,把盛放着药材的小碟子放在托盘上,小心翼翼地端起来,对仍是坐在桌对面的赫连恒开口,“喂,你帮我去关上门。”
赫连恒坐在椅子上没动,“先告诉我,你弄这些东西做什么?”
湛蓝只得搁下托盘,自己去关门,并锁好门闩。
她又走到东墙的书架前,扣住第七个格上的花瓶一转,书架缓缓地无声旋开,里面煞亮的光投射出来……
赫连恒坐在那个位置,正好看到里面是一张很奇怪的大桌子,上面是镂空的,而镂空的部位用网绳填充,是一个人身体平展的形状,那网下面低矮的炭炉上,一口大锅正呼呼冒着热气,远远便听到里面的滚开的水呼呼作响。
而桌边的小几上,摆放着几个透明的琉璃罐,还有精巧银亮的刀具。
远远看上去,这暗室,像一个刑房,有些骇人。
湛蓝返回桌边来,端起托盘,见他神情古怪地瞅着自己,她一声没吭,兀自进入那个怪密室。
赫连恒随即起身跟进去,密室暖热,她已经脱掉貂皮披风,正忙着将一个洁白的罩衫罩在身上,随后,她撩高袍袖,用罩衫上的细绳绑住,那半截莹白的手臂,羊脂玉似地,在房顶三颗夜明珠煞白的光下,光氲莹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