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名:112 百年梦殇(稍修)

    姚九落被顾城风的一双多情的桃花眸刺得差点呕出血来,他抬首,一把扯下五翅鸾鸟,金丝尾线勾缠着他的长发,一时之间纠扯不断,倒让他的头皮疼得直想落泪。

    他不管不顾,生生连着头发一起拨下,远远地抛开,金玉之声传来时,可清楚地听到鸾鸟上镶嵌的彩珠散落的声音,她心里却丝毫不见得痛快,狠狠地回视着顾城风谈漠的眸光,唇齿开阖之间,甚至连自已也不知道究竟想表达些什么,只知道,不吐不快,他的语速飞快,“申钥儿自幼与秦邵臻一起成长,为了秦邵臻,她身受过数十次的重伤,几次辗转生死边缘。那样的感情谁能闯得进去?这个你比谁都清楚,所以,这四年,她伴在你的身边,你看得很紧吧?”

    言及此,姚九落倏然柳眉一挑,福至心灵,四年前突然不明白的事,这一刻有了答案,他指着顾城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难怪秦邵臻无缘无故会得了十万大军回归大魏,原来如此,哈哈哈,你是怕秦邵臻质于苍月皇宫,这瓜田李下的,难保他们二人不旧情复燃?顾城风,其实你做梦都想杀了秦邵臻,但你顾忌着贺锦年,你不敢,是不是?你居然不敢?哈哈哈,顾城风,我当真觉得你比我还可怜”

    胸口处的腥甜涌向咽喉,姚九落急急地喘息着,“我最讨厌的就是,你明明不安,却摆着如此淡漠之姿,顾城风,你给我解了毒,我马上就能让你亲眼看一看贺锦年在做什么?她是不是与秦邵臻重续旧情,甚至,两人在商量如何一统天下”姚九落一字一句不停地数落、极尽庸俗之语,可在顾城风不变的眸色中,他又开始笑,全身因笑而不停地颤抖,“好一副人淡如菊,可我却看到你的胸口荆棘丛生,密密地扎透你的血管,顾奕琛,你流的不是泪,是血”

    姚九落见他依然不语,好象自已拼却了所有的力量击打在一团棉花上,这样的顾城风与百年前的顾奕琛何曾相似,那时候的他,作贱着自已,为了引起顾奕琛的怒气,他那样一个血统高贵的姚族的少年,变身为伶人,可还是换不来他的指责。

    当年的种种与现在的他何其相似,他甚至连一分的怜惜也不肯给他。

    也罢,他也无需告诉他,广阳镇之祸其实是他的无心造成,他也不知道为何一时收势不住造成三千百姓死去,用了这样的邪术,他付出的代价是死后魂飞魄散。

    他纵是不甘,也再也不能再追逐他的脚步了!

    “姚九落,清醒清醒,现在是苍历116年,顾奕琛早已作古百年!”顾城风半阖着双眸,指尖轻轻摁着太阳穴,状似回答得极为不经心,也唯有自已知道,指尖冰凉无温!

    姚九落说对了,此刻,他的心荆棘丛生,有尖锐的疼痛不受拉制的蔓延全身。

    “不,不是,他不会死,他那样的人怎么会死呢”姚九落跌落在青玉石地上,玉唇隐隐渗笑,带微妙的颤音,他着着顾城风站起身,眼角都不再扫向他,他身形极快地向殿外掠去。

    姚九落拼命地睁大眼眶,仿佛要将那颀长的背影嵌入眼睛之中,可那人的脚步太快,不过是转瞬之间已消失在大门外,姚九落怅然翻了个身,怔怔地看着殿顶上,那精美的雕刻和彩绘,恰似朵朵彩霞飘浮在这美丽的承恩殿。

    视野过处如此明媚的色彩,倒映进他的瞳眸时,却沁出一大片的灰白,就象已失去生命中最最重要的某件东西似的。

    顾城风从承恩殿疾步离开,此时夜色正浓,再也管不住自已心中已张扬开的翅膀,此时,他只想见一见贺锦年!

    哪怕躲在一个最阴暗的角落也好!

    “皇上,纳兰钰媛和纳兰钰斐意图闯宫,已被属下等人困住,请皇上发落!”影卫从夜色中如鬼魅般出现,单膝跪在了帝王身下。

    “不必拦!让他们去陪姚九落。传令,朕要出宫!”

    影卫很快牵来雪声,顾城风一跃而上后,便疾出皇宫。

    前方的路影卫已经相互以一种特殊的传信方式中为帝王开路,宫门、城门一路通畅。

    帝王策马南下,往大魏方向疾驰而去。

    今夜,他再也控不住自已。

    就算千万次筑起的墙,告诉自已,要记得她离去前的话,她不会离、更不会弃!

    但这样的誓言于生死之间何其苍白,就象是百年前,姚迭衣和顾奕琛十多年的相伴,也终落得个悲剧收场。

    对于血咒,他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并安排叶明飞做了最妥当的善后,唯独没料到贺锦年会执意要求去寻找广阳镇三千百姓的死亡真相。

    这么多年来,两人之间并非没有争执,对于她的坚持,最后放弃妥协的总是自已。

    这一次,也是一样,明知这一次她很可能会去大魏寻找秦邵臻,可他找不出一丝的理由拦住她,毕竟,她生于大魏,那里有太多她的过去,爱或是恨,他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如她所说彻底放下!

    那一夜,他站在窗外看着她肆意流泪,看着她悄然去了皇宫废园挖出她与秦邵臻的回忆,她象个孩子般蜷守在树下嘤嘤而哭时,他连站出去的勇气也没有!

    他不在乎贺锦年是男儿之身,四年前,他就将他的爱埋进尘埃,在地底深处寻找营养,根深蒂固后,开了花,结了果,永世不见阳光。

    可姚九落却血淋淋地指出,申钥儿是完整属于秦邵臻,而贺锦年他却守不住。

    这句话挑断了他最后一根神经。

    顾城风双腿狠狠一夹,雪声瞬时以闪电之速疾驰,顾城风将身子完全贴上雪声的马背,闭上双眸,耳畔又响起姚九落低低的泣笑之声,“皇上,您猜,此刻,贺锦年与秦邵臻”他不自觉地抑首长啸一声,欲图盖去耳边萦绕不绝之音。

    可明明是人与离宫十里之外,姚九落的笑却象幽灵般缠在他的脑中,明明是姚九落的臆测之语,可脑海中却频频跳出贺锦年与秦邵臻共骑驰向广阳镇的画面。

    速度带来风挟着呼啸之声从他的两侧耳朵里鼓进,而两边的树枝却因为今夜无风连动都不动。

    当初生的太阳从东方破开第一缕光明时,天幕中充满了道道的朝霞,云儿变得斑斓多彩,五光十色占据了整个天空,当太阳一点一点的摇头升上时,东边的青山如罩在佛光之下!

    阳光驱不散他心里的阴霾,反而将他心中沉涸的痛苦在空气的暴露中欲发无所遁形,逼着他将所有的过往,与申钥儿和秦邵臻有关的,与贺锦年和他有关的,痛苦中夹杂着甜蜜,快乐中渗透着辛酸的回忆重温一遍。

    回忆的时光如展开的画卷一点一点的在脑中过滤,突然,顾城风神色一凌,双手狠狠一拉缰绳,雪声发出一声长啸,前足高高抬起,停了下来。那样的疾速突然停下,顾城风整个人被半抛起,在空中一个纵身后,轻盈地落在了马鞍之上。

    原本寂静的树林,早起觅食的鸟儿,受了惊吓,翅膀“扑嗤”之声中从纷纷飞离,顾城风抬首,清晨阳光透过层层树叶,斑驳地落在他的脸上,象是把他那张玉质的脸盘割成几道碎片般。

    早已候在此路的影卫一惊,以为有出了异状扰了帝王坐骑,瞬时纷纷现身,将帝王团团护在中央,谨声跪下,“皇上!”

    帝王的坐骑的速度自然无人能及,连贴身的影卫也被远远抛在百里之外,所以,一路上,影卫用飞鹰传信,帝王所经之路早已候了几千的影卫,或是排除路障,或是打开紧闭城门。

    “退下!”顾城风看着一只只的飞鸟掠过树梢,胸肺间沉淀着层层阴寒,心中在问:究竟是谁在下这一盘棋,不仅让申钥儿重生,还驱动了破开血咒的钥匙。

    是他自已么?

    可据贺锦年重生前的记忆,他明明死在了申钥儿之前!

    那就是秦邵臻?

    瞬时,一种不详的预感一直传入心里,恍然间,仿佛有许多凌乱的片段在脑中浮现,最后,化作一团浸了水的海绵,堵住心口,气息、思绪全番紊乱。

    顾城风缓缓闭上双眸,静下心,感受着清晨的清新空气,他深深地呼吸着,气息慢慢地沁入腹中,再入丹田,直至感觉到两旁松树的针尖上一滴滴晶莹的露珠,缓缓地由小变大,而后坠落,没入泥中。

    大脑放空后,从他把申钥儿接回苍月开始,这四年来发生的一切,再一次如幽灵般慢慢地钻入他的脑中——

    秦邵臻既然带着前世的记忆,那时间应追溯在苍历111年的冬季,也就是贺元奇的那一对双生儿女被刺的那一夜。

    可从那时候起,他不曾得到影卫一丝有关秦邵臻异常的报告。

    而后,贺锦年伤愈,进入了苍月人的视野,成了太子伴读的热门竞选人之一!

    可秦邵臻从贺锦年入宫竞选太子伴读开始,就不曾出现在贺锦年的面前!甚至,连他都出现在皇宫的废园与贺锦年第一次交锋,秦邵臻却不曾踏进皇宫废园一步。

    在皇家闱场中,贺锦年五箭穿羊,震惊了整个燕京,当时的他正在大魏寻找申钥儿的下落,自然错过。

    但是,秦邵臻却在闱场亲眼观看了这一幕,以他对申钥儿的熟悉,断不可能不怀疑贺锦年的箭法与申钥儿的相同之处。

    是因为不知道申钥儿重生在另一个身体中,还是因为自认羽翼未丰,担心被顾城风的影卫查出异状,在蜇伏,在等待?

    据他的影卫报告,秦邵臻最大的一次动作是让人装扮成北蒙的刺客,破了申锆儿的相。

    这一局,不可能仅仅是为申钥儿出一口气这么简单,因为接下来一连窜引发的事件,如申皓儿挺而走险与顾城亦合作,让顾城风和顾城亦提前了皇位的生死之战。

    紧接着,申剑国和田敏丽的到来,揭开了申剑国和田敏丽的阴谋,虽然这一切主导是贺锦年,但不排除,秦邵臻知道贺锦年就是申钥儿,算准了贺锦年会为了自已讨个公道。

    最终的结果是促使了秦邵臻顺利回大魏!

    而他自已,显然不过是棋盘上的一子,以十万大军的大手笔送秦邵臻平安归国!

    秦邵臻登基后,东阁和秦邵臻迟迟不动手的原因在于少了一个契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顾城风专宠一个叫贺锦年的少年,因为两人之间不存在夫妻阴阳交合,百年前圣女发下的血咒无从被启动。

    直到四年后,对弈始于广阳镇三千百姓的死亡,由此吸引了贺锦年的注意,当夜贺锦年便潜入皇宫的废园去寻找秦邵臻留下的信,显然,在四年前,秦邵臻就有可能通过某种方式提醒贺锦年广阳镇之祸,所以,方导致贺锦年不顾他的反对,支身前往广阳镇调查结果。

    广阳镇之祸同时也给了东阁一个借口,于是他声称记忆恢复,告诉他,这是百年前的血咒被启动。

    东阁已经明确指给他一条亡国之路,下一步棋,显而易见,他们早就谋定好,顾城风会将苍月国的帝位交到顾容月的手中。

    先不论现在的棋局走到哪一步,至少,秦邵臻目前已紧紧攥住了大魏的皇权,而于顾城风,虽然在苍月大陆上,无人与之争锋,但他最在意的贺锦年已不在他的身边。

    如果不是姚九落的突然出现,告诉他,贺锦年的灵魂气息已被改变,血咒打开了破誓的契机,那么,既便是他抱着重重疑惑,只要没有得到确定的答案,他都不敢拿贺锦年的性命来豪赌。

    这一局,他唯一的胜算就是顾奕琛留下的手札中提示他,破斧沉舟之计,可这一计太过于冒险,他并无胜算他是否能够平安归来。

    一旦失败,那么,从大魏到苍月以至整个天下,等于回到了秦邵臻和顾容月的手中。

    纵观这四年的所有动向,顾城风已然确定,这个执棋者,应该是秦邵臻和恢复记忆后的东阁!

    顾城风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从因果上看,从秦邵臻用自已的帝王运辰换取申钥儿的重生开始,到如今的局面,看似秦邵臻一直处在背动,可这盘棋几乎没有走偏一步,如此之精准,算尽人心,想来,唯有拥有两世记忆的人方能算计到如此精确。

    如果说前世这一棋局,唯一算错的应该是,申钥儿的灵魂本应该落在贺锦筝的身体上,却阴差阳错,让申钥儿成了男儿身。

    结果是,顾奕琛的转世无论是秦邵臻也好,顾城风也罢,谁也无法和贺锦年成为夫妻。

    可这些并非是最终的结果,毕竟,东阁有足够的能力,让贺锦年元神归位,甚至他可以剔除贺锦年记忆中有关与他四年相守的一切过往,贺锦年消失于天地苍穹之中。

    所有的一切回归原位,申钥儿沉睡四年醒来,只会记得彼时苍月皇宫的那个少年终于圆了两人的梦。

    “皇上,刚传来影卫传来消息,昨夜戌时末,贺五公子从大魏皇宫出发,亥时初离开汴城的北门,往北燕京方向走,叶大人派了七拨人马拦截,皆不成功,如今,贺五公子已快出了柳州城,按雪箭的速度,五公子会很快进入通州城,此时,距离此地三百里路程,叶大人请皇上定夺!”

    顾城风心头的焦虑瞬时放空,眉间立刻变得一片疏朗,流墨般的瞳底,如空庭中一株盛开的桃花,温柔如天上的暖阳流泻,成了天地间唯一的颜色。

    “传旨,让前方的影卫为贺锦年开路,进入苍月后,引她走明州郡首府岐州!”顾城风唇边蔓延的弧度好像五月欲开的花朵,意犹未尽——

    余音未绝,双腿一夹马腹,雪声低吟一声,再次放开四蹄狂奔。

    半个时辰后,顾城风很快进入明州郡界内,绕过两座山,到了一块丘陵之地,因为路上已遇不少行色匆匆行人,一个个托儿带女,驴车和板车上都放满了行囊,顾城风便放缓了速度。

    他放眼四周,尚记得去年他也是秋季来明州郡,虽说当时也过了秋收,层层的梯田连绵几座山,眼见的全是光秃秃的被收割过的水稻。

    但是,山下那些收割好的水稻区,被农户围起来,引湖养渔。那时可见,几百个农户正围着渔塘放饲料,偶见上学的孩童三三两两地背着书包从田间穿过。

    比起四年前,这里一片荒凉相比,朝庭的扶持农桑,重视水利已明显见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