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陵惊讶地看着一手击杀了大汉的慕皖,不等他将话说完,门口传来两声惨叫声,他面色一边从祠堂门口跳出去,慕皖迟了他半步,跑出门时正看见他面色惨白跪在一个被割喉的妇人身旁,声嘶力竭的唤她:“娘……娘!”
裴然提着剑从阴影处走出来,皱眉看着慕皖问:“为何还不炸掉密道入口?”
他的话像投在湖心中的一块巨石,瞬间激起了轩然大波,刚从地上尸首手中拿起一把剑准备拼命的少陵陡然停住了脚步,震惊地看着持剑斩杀了他母亲与姐姐的男子,目光转向慕皖时,他眼中的震惊已经变成一股彻骨的恨意。
裴然并没将面容扭曲着冲向他的少年当做一回事,形容淡淡地甩出一记飞刀直冲他喉间血管而去,眼见就要割断他的喉管,少年却突然摔了一跤避开了这致命一击,飞刀气势凛凛的越过他头顶,穿过慕皖的缎带,插在了柱子上。
裴然没有再接再厉出手,只静静地看着她将地上的人击晕,而后将缎带绑在他腰上,一言不发的拖着他进了祠堂中。
在她进祠堂后的这段时间里,陆续有人向这里来避难,被守在这里的裴然轻巧地在暗中一击致命,等到冲天的爆炸声中祠堂窜起漫天大火,慕皖的身影出现在火光前,宛如刚刚涅槃的凤凰,与他一明一暗两厢对望。
子夜,杀戮还在继续,慕皖和裴然却已经悄悄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一个杀手,不该有恻隐之心。”踏入深林时裴然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四下无声中尤显得突兀。
慕皖无话可说,她知道自己今日错得离谱,却仍不觉得有什么可后悔的。
“你留下了他,来日他必会来寻仇,何必要给自己留下这个隐患。”
慕皖闻言不由苦笑一下,应声道:“来日?想必我们这种人不会有什么来日。你担心的未免多了些。”
这些轮到裴然沉默。
回到魑魅宫后,慕皖心里很是明白:虽然她放走了一个孩子虽然无碍大局,但这件事若是往大里说,便是忤逆宫规的罪责。
后来童子传话让她去见落主子,慕皖心情沉重地带上缎带进了月落的房门,月落却只是云淡风轻地叫她将“冰魄银丝”演一遍给她看。
慕皖打起精神来将这段舞得出神入化,月落撑着腮看了半晌,结尾时笑着给她拍了拍手。而后她又反手招慕皖上前来,如上次那般给她输了些内力,悠然地让慕皖跟着她走。
依旧是上次的牢室。然而这次慕皖面对的却不单是一个人。而是四个。
“他们曾经都是魑魅宫的高手。如今疯魔了,功力却不减当年。”牢室落锁时月落的声音从墙上一个小窗户传来,她就站在那窗户外面,看慕皖如何一个人对战四个。
与四人一同对战最防不胜防的便是偷袭。常言道一手难对四敌,今日身临其境才知古人诚不欺我,慕皖按着脑海中时不时蹦出的路数躲避攻击,借着月落输给她的内力加之脑海中演变的招式,她很快便了结了其中两个,第三个被她打出的玉簪穿喉而死,她趁着最后一个被绊了一下的机遇落在他后背上,用缎带缠住了他的脖颈,咬紧牙关用力。在一声清脆的“喀吧”声中生生勒断了他的脖颈。
牢室门再度被打开,慕皖大战一场体力有些不支,扶着牢室的墙勉强走出门外,对月落行了一礼,就听她的声音从头上方传来:“你今日表现不错。照理我本该赏你,然而你私自放走那个孩子,却让我很不高兴,两厢对比,我还是决定要罚一罚你。”
她将收放在慕皖肩上,须臾之间慕皖只觉得浑身的力道全汇集在了她的掌下,像是被人抽空了血一般,浑身的骨头如被人打散了一样,她咬住下唇咽下痛苦呻吟声,身上的冷汗渐渐打湿了后背,等到月落将手从她肩头拿开时,她浑身一软两腿直直跪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我给你内力是希望你能做个好杀手,你却用它去救人。”月落打量着趴在地上的慕皖,笑着问她道:“我这样罚你,你可服气?”
慕皖垂首趴在地上,气若游丝道:“慕皖服气。”
月落蹲下身,因挨得近些声音也格外清晰:“记得这种感受,还有这个地方,倘若下次再犯,就不是这样轻易就能作结的了。”
慕皖被人抬回出落主子院子时,途中遇见了裴然和他妹妹裴萧萧,慕皖看了他一眼不做声,扭过头去合上眼。
被废了内力的慕皖在床上躺了两天才能勉强行走,然而对于这样的结果她却很是庆幸,以她私自放走少陵的罪责,宫主大可治她死罪,如今死罪能免实乃大幸,她已不能苛求再多。
体力恢复了一些后她开始练习“风卷残云”,然而没了内力傍身,她的身体很难消受这样的体力消耗,在练功过程中几次感觉体力不支都被她咬咬牙坚持下去,直到最后实在精疲力竭摔倒在地上,她挣扎着爬了几次都没爬起来,最后被刚巧有事来找她的莫问抱着送回了房中。
“慕皖,我从前未曾发现过你还有这样不要命的本事。”
慕皖闻言努力地抬起头来,只看见了他完美的下颌便再也抬不起头来了,恹恹地垂下头,声音无比低沉:“我早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要命做什么……”
莫问不言语,安静的氛围在房中蔓延开来,半晌他低声道:“我给你开个方子,按时服下,公子势必也不想看见你这副样子。”
慕皖看着院中的落叶应他:“知道了。”
慕皖在魑魅宫里待十日,其中必有八日是去竹林为公子侍寝的,公子叶轻舟显然不是个滥欲之人,他们之间也从未有过什么旖旎情事,对于叶轻舟而言,他不过是需要一个人可以替他暖床,让他睡得更踏实,对于慕皖而言,她不过是替人暖床,顺便留心一些对她有用的消息。
宫人来报,送来了隐玉的死讯,慕皖淹没的手指顿了一顿,听得正在专心写字的叶轻舟轻声到了一句:“继续。”她恍然回神,继续手中研磨的差事。
饶是一心二用,他也能将两方都做得完美,譬如他现在正在一边练字一边与来报的人说话,纸上的字飘逸洒脱不减,问话的内容也字句都在点上。
简明扼要的答了公子问,来人躬身上前将手中佩玉奉上,曾经被隐玉寸步不离戴在身上,代表着魑魅宫中仅次于公子和宫主的至高地位的玉佩,如今被他百无聊赖的攥在手心里,像是一块石头一样被他随手扔在了案上。
魑魅宫中有一个宫主,仅次于宫主的便是她门下的两个护法主子,也只有她们能有资格接替月落成为新一任的宫主,地位之重可以想见。
细算起来慕皖在这里待了也有些年头,如今她的地位也不过是比童子高一些的杀手,上面还有教习师父,院主,护法。如莫问这般几乎长在魑魅宫的如今也不过是一个院主,足可见能登上护法的位子是有多么不易,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不知踩着多少人尸骨脱颖而出的厉害角色,一朝死去,公子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动容表情,淡然的就像是听见一瓣花落一样平静。
“你最近武功习得如何了?”最后一笔收尾时,叶轻舟问道。
慕皖放下手中墨块,垂眸答他道:“刚刚学到第三式。”
叶轻舟淡淡的“嗯”了一声,仔细端详着他刚刚写成的这幅字,叫来童子让他将字拿去裱了,他拢了拢衣袖,坐在榻上对她平声道:“演一遍给我看看。”
慕皖有些激动又有些忐忑,她知道叶轻舟说这话便是有提携她的意思,便打起精神来将已经学会的那两式演给他看,然而因她身上的内力已被废,招式一进一退虽然熟练,却轻飘飘的没有多少杀伤力,看着更像是在跳舞一样,让她感觉有些沮丧。
“对于习武人,内功就像是性命一样,倘若没有了内力,再厉害的招式也不过是花拳绣腿。”叶轻舟品着一盏茶点评,声音在袅袅茶香里有些恍惚:“月落此番这样罚你,不过是小惩大诫,日后再有这般忤逆,恐怕她未必会留得下你。”
慕皖来废了内功修养期间听到些风言风语,说是裴然将她私自放走少陵之事告诉了落主子,按照宫规原本她的罪责该更重,公子却出面从落主子那里要了个人情,免了她一死。慕皖原本以为这些话不过有些人闲暇之余的几句嚼舌,如今看来她此番能保住命确实不是落主子宽宏大量,只是她卖了个面子给公子而已。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不必谢我。”叶轻舟从榻上起身,缓步向书房外走去,路过慕皖身边时他道了一句:“有用的人我定然会保住,无用之人也自然不该留下。”
慕皖心中一震,俯下身来恭声道:“慕皖明白。”
手心中蓦然一凉,慕皖垂眼看见了一枚玉佩,正是原来属于隐玉的那块象征身份地位的玉佩,如今静静躺在她手里,在她心底掀起轩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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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繁往事,浮游春水,指尖沙灭。——《一顾倾城色》之“指尖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