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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影芳华暗香浮)(二更)

    渐入暮色,天际间殷红如血的余晖渐渐没入暗沉的苍穹,夜色如墨,喧嚣一日的街巷归于宁静,只有位于百里肆的烟花楼依然觥筹交错,莺歌燕舞。在苍茫夜色中撑起一片灯火璀璨。

    且说这被誉为天下第一楼的烟花楼,与寻常的烟花巷柳比自有它的独到处。除了以食香人美蚀魂销金扬名于世,更有盛京第一美妓——晴涟息身于此。却说这美妓晴涟,当真是位绝世奇女子,除了姿色艳绝天下,绮丽无双,更是精通管弦音律,传说其舞姿翩跹妙曼堪比飞燕临风,歌喉更是宛如天籁。但却非比一般名伶,想做其入幕之宾的达官显贵,豪商巨贾多不胜数。入得晴涟之眼的却无一人,不知是此女眼高于顶,还是另有靠山。

    每逢初一与十五便是晴涟在烟花楼登台的日子,每到这两日,烟花楼高朋满座,说为比肩接踵也绝不为过,更有甚者抛重金只为能踏得烟花楼一睹第一美妓的绝世风采。

    今日恰逢十五,烟花楼照旧宾客络绎,临窗的一方紫檀雕花桌前坐着两位翩翩玉公子,一着蓝锦云纹儒袍,一着绿锦绣竹段袍。皆是面目秀雅,文质彬彬。旁侧各有一位娇艳女伴作陪,此二人一是锦州城望族颜家公子颜世昌,一是盛京富商程家少爷程东启。颜世昌游玩盛京,早便听闻了第一美妓的绝世芳名,恰逢今日晴涟登台,他便寻了好友程东启辗转托了多方关系,总算幸得入烟花楼,一见美人风华。

    烟花楼底阁内厅中,前面是装点金碧辉煌的舞台,台上铺就高丽猩红绒毯,两侧皆挂金缕浮雕幔稠纱幕帘,四下散布的座位不多,约莫能容下百人。不时有异域殊方的美艳女子穿梭其中。妙语连珠,斟酒奉客。脚上悬挂的银铃与身上幽深的馥香勾勒出好一副迷离奢华的享乐地。

    却听丝竹舒缓悠扬的曲调渐渐低了下去,响起了靡靡旖旎的绮丽之音,台前奉得西番莲玉罩烛火也次第暗下,舞台上幔稠纱幕布徐徐拉来。四周传来由浅渐深的塔布纳乐鼓声。台上金红璀然的穹门洞开,铃声如雨,纱丽飘扬。十三名天竺舞娘踩了跃动节拍,跳起了魅惑的脚铃舞,当中一名领舞者,穿绛色纱丽,面带缀满金珠面纱,裸露在外的雪白腰肢妙曼如灵蛇,一双媚眼顾盼生辉,带出异域风情无限。

    曲声终了,红衣舞娘飞旋回身。面纱抛起,飘过台下。一时艳惊四座,竟有人忘情站起,欲抢夺那面纱。程东启兴味盎然笑道“如何,烟花楼名不虚传吧?”

    颜世昌由衷赞道“晴涟姑娘果然美丽。”

    程东启执罍正要饮酒,闻言哈哈大笑“好没见识的人。晴涟姑娘岂能让你轻易见到?”

    一位女伴讶然道“这般美貌,竟还不如那晴涟?”

    程东启只笑不答。歌舞陆续登场,一场比一场热烈,出场的女子一个更胜一个美艳,各端风流姝姿。看得台下众人神魂颠倒,忘乎所以……颜世昌在锦州也是位浊世佳才子,虽不及程东启的风流,也不乏少进这旖旎之地品诗会友,当下仍忍不住惊叹。他正欲举杯赞叹,却见一行人踏进门来,引起不小的骚动。两名俏丽侍女在前领路,引了后面六七人徐步而入,沿专廊直抵贵宾席位。其中一名男子身着暗色锦服,身姿倜傥欣长,面容清俊英挺,只眉眼间一股锐利之气让人不敢直视。一位身着织金蜀锦的风韵女子在旁赔笑恭迎。他只淡然颔首,身后紧随着劲装侍从,俱是一副严谨冷傲神色。

    却听女伴愕然道“咦?这不是烟花楼那掌事梅燕娘子?此人听说背后另有后台,为人倨傲不已,纵是达官权贵也要让几分薄面,却是何方神圣能让她如此屈尊纡贵满脸卑恭?”

    话音刚落,另一位女伴已认出那暗色锦服之人,不禁惊呼道“啊,这不是那穆府大少穆沛戎?”

    她语声颇响,引得周围宾客侧目看来,程东启忙扯了她的衣袖示意噤声。但既提起盛京穆府,纵然是远在锦州城久居的颜世昌也蓦然升起几分敬畏之色。鄞朝子民谁人不知穆大将军,谁人不晓战神穆仲尧!若说今朝的鄞朝物阜民安,国富力强有当朝丞相曾奕德四分功劳,那么剩下的六分便属镇国大将军穆仲尧当仁不让。若非穆大将军龙骧麟振、英勇征战,在皇廷发生庆王篡位之乱时,力保萧太后拥护当今幼年圣上继位,继而平定西夏匈奴之乱,使异域蛮人听之威名闻风丧胆。恐怕现时的大鄞朝早已动荡不安,国不将国。

    程东启摇头笑道“只可惜,其子穆大少虽继承了穆大将军的英勇也同样继承了大将军的风流留情,只怕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颜世昌一边感慨那穆大少举止间贵气英挺十足,容色风度令自己自叹弗如,一边追问道“何以如此说?”

    旁侧的女伴早已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道“早便听说只要晴涟小姐登台,穆大少便次次捧场,为其一掷千金更是不计其数,如今与曾丞相千金传出婚约,竟还如此不避嫌…”

    另一女伴掩唇笑道“男子不都惯是如此吗,管与什么大家千金,名门闺秀有那一纸婚约,但凡美色当前便什么也不管不顾了!”她如此说着,却吃吃瞟向程东启,一双凤眼含娇,倒是拨撩的程东启身心酥麻,他伸手便揽过女伴雪肩,靠在她耳边低低耳语“这话倒也不假,美色当前自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如此亲昵暧昧的做派倒叫一旁的颜世昌浑不自在,他虽也来烟花巷柳之地吟诗会友,却到底出身世家,家风笃严,未像程东启如此放荡。他尴尬的垂首啜了口酒,正想转身避过,却听程东启语气激动得似变了调“快看快看,马上来了”

    颜世昌一怔,正欲开口,眼前徒然黑了,厅中烛火俱暗。

    大厅穹顶上,竟有星星点点的萤火闪烁,一截截凤烛包裹在层层叠叠的花瓣中,洒下一片朦胧柔光。

    幕布轻启处,一扇巨大的绢画屏风,粉红桃花铺满舞台。萤火淡淡笼罩下来,舞台上不见人影,只映出屏风后一个袅娜侧影。一缕缥缈如烟的浅浅歌声便在此时扬起,初时细若游丝,伴了低回迤逦乐声抛入虚空,宛转起伏,无声无息潜入魂灵,扣动心扉。

    一段李清照的《如梦令》,音韵顿挫的咏叹调,从她口中吟唱平添了晓秋霜落的雅人深致,浅吟低唱间,引人感其哀婉缠绵,闻者无不心醉,复又神伤。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那个身影徐徐转出屏风,如星空浩渺深蓝的罗纱长裙曳地,裙抉迭迭如水蜿蜒,雪白丝缎披肩坠了长长的流苏,随步态款款而动,裙抉仿佛漾开一朵巨大而绝美的芙蕖,华丽的孔雀面具遮去面容,只露出玲珑红唇与纤柔下颌,雪肤红唇相映,烈红如火,夺人无暇遐思。

    歌声渐入幽渺,晴涟仰首凝立,缓缓转身,披肩如雪色水袖扬起,云鬓随之散开,青丝似流瀑倾泄,墨丝雪帛相映,一只孔雀面具翩然而落,佳人懒回眸,全场俱寂。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厅中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幕帘缓缓合起,偏南一角忽听一声清脆裂响,似玻璃杯脱手坠地,却如一滴冰珠落入玉盘,刹那间全场掌声雷动。烛光再度响起,座中男女纷纷收回神魂,仍是唏嘘不已。

    “天人,天人啊。”程东启倒抽一口气,恍然回神,侧首看去,却见颜世昌神色惚然,怔怔盯着人去台空的幕布,仿佛魂魄已不属己身。有侍女悄然上前,拾起地上骨瓷碎片,替他换上新的酒罍,他亦浑然不知,只感到似从云间走了一遭,已有恍如隔世的错觉。

    “世昌,世昌,该回魂了!”程东启连声唤他,含笑打趣道“这可怎么得了,只一眼便丢了魂,回头我可怎么向世伯交代!”

    颜世昌怅然回首,见好友连说带笑,两名女伴面带惭色,周遭光影陆离,酒色芬芳依旧馥郁,然而整个天地都已黯淡,一切失去了色彩,唯独方才那佳人的慵然一瞥,似伴着倾世芙蕖刹那开放,伴着幽深的仿佛隔了一座渺远山峰的淡淡沁香,将那绝色容颜深深刻在心底。

    此时乐声又起,厅内萤火璀然交错,舞台一侧雕花缠枝楠木梯直抵二楼,鲜花锦簇,顶端扬下漫天彩巾…绮丽乐音,裙抉飘飘,几位美艳佳人鱼贯步下旋梯,刹时间艳光熠熠,叫人目不暇接。几位美人正是今晚登台的主角,此时换了一式的华衣高髻,鬓簪玫瑰,或嫣然,或冷傲,或楚楚,或妩媚,个个似步下云端的公主,自旋梯居高临下俯视大厅,座中显贵富豪皆仰首目眩,为之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