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辉子口中一嘟噜,即刻道“奴才瞧见他好似打慎刑司方向去了”
“是吗”我半眯了眼,凝神想了想,片刻,挥手让纤巧与他去瞧那牛皮纸。
好半会儿,他们一前一后进了殿中,纤巧朝我呈上了一卷牛皮纸,上面还残留着隐隐火药味。靠我耳边小声道“确是从小印子床榻底下掏出来。”
我垂目扫视着低眉哈腰小辉子,手中繁复辗转着牛皮纸,似是无意道“秋贵人钟粹宫虽里景仁宫不多远,但两殿交巷出驻跸侍卫众多,倒亏了他废了多大劲才做这样滴水不漏,瞒天过海。”
他听我这样说,怕我不信,忙道“交巷驻跸侍卫虽多,可子夜时分,正是侍卫们交班之时,他们大多精神怠懒,这时候想要不知不觉从景仁宫蒙混到钟粹宫也并非难事。”
我睥睨他一眼,“你倒是打探颇为熟稔。”
他脸色微白,不敢松懈道“奴才生怕他做出对不起娘娘事,所以万事都查探仔细,不敢有半点闪失”
纤巧听得古怪,再瞧我面色有变,联系一起想了片刻便明白,脸颊涨红如同烈日烤过一般,她疾步过了过去,左右开弓,“啪啪”扇了小辉子两耳光,她自小看我练武,多少耳闻目染些,手上劲力着实不小,加上心中又气。一下将小辉子扇头晕脑眩。她怒气冲冲指责道“好你个为娘娘着想忠心小太监,你做了这样丰功伟绩,还要娘娘赏你个景仁宫首领太监吗?”
“姑…姑娘这话怎说,奴才为娘娘做事不敢有如此之想”小辉子捂着脸,还没反应过来纤巧为何这样怒发冲冠。只苦笑着不敢再做声。
纤巧瞧他一副巧言令色模样,怒极反冷笑“你还不招吗?挑拨离间、栽赃嫁祸,辉公公。您可真高明啊!”
小辉子脸色瞬间苍白,他嗫嚅着讪讪道“姑娘是何意?奴…奴才招什么…”
我冷声一笑,再没工夫陪他兜圈子,将手中牛皮纸扔到地上“若真如你所说,那小印子藏着火药放火烧了冷宫,又怎会把这留下来?专门等着你告发吗?你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还有那慎刑司,若你方才没说小印子去了那里,我恐怕还不会这样便起疑,只可惜你太急于栽赃了,你既然提及了慎刑司就必然知道那里有我看重人已经中了毒。不过那人是早上中毒,小印子怎会方才又去?若真是他为内奸,现只怕唯恐避之不及呢!”
小辉子随着我话。脸色一点一点失去了血色,扭曲如同狠狠被打了一拳一般,
我声厉惧色道“还不召?非要逼本宫用刑吗?”我扬了一扬脸示意纤巧道“去小厨房那个烤通红铁碳来”纤巧领命就要去办。
小辉子忙颤声道“奴才招,奴才招”他这样说着,身子却瞬间如一团软了棉花一般向后瘫倒了过去。纤巧骇了一跳,忙搬过他脸,竟发现七窍都流出猩红鲜血。我一惊,上前扣住他下颌逼他张嘴,从里面发现了一颗粉碎红药丸,纤巧失声诧异道“苏丹红?”她说着望向我。眼神中是抑制不住惊恐,我知道她怕得是什么,宫中奴才向来明哲保身。能出卖自家主子就不会有忠心二字可言,而小辉子却宁愿服毒自缢,也不愿供出背后之人,那么,他背后主使会有多么大能耐。能让人誓死效忠与她。这样能耐,这深宫之中。怎么能不让人惊恐。
我努力使自己平稳下来,朝她吩咐道“找人将他尸体拖到乱葬岗!”
“可是…娘娘,既然他与冷宫走水之事有牵连,为何不将他交予皇后娘娘呢?”
我摇头“不论怎样,他名义上依然是我奴才,没有确凿证据之前,若将他捅了出去,只会对我们不利”
“是”
……
冷宫走水,无疑让这座偌大而冰冷深宫自璇玉阁巫咒一事之后又一次陷入无恐慌与冷肃之中。纵然此事惊怒了太后,又是皇后着手调查,后得出结果依然只是无关痛痒冠冕之词:气候干燥,漏风干柴无意引起火灾。皇后下令严惩了当值侍卫与内官这个结果让许多人心安,亦让许多人不甘,有嗤之以鼻者,然而无论后*宫风波风语如何,结果已经如此了。
就好像无论出了怎样荒诞之事,只要将始作俑者推给了大自然,人们就会形成天象万变惰性,一切荒谬遑论就都变成了皆有可能,随之事情也将不了了之。而这条亘古不变定论,是尔虞我诈后*宫发挥了多次作用,成了好是非者遮羞布。
秋日多雨却被非要说是干燥,这样结果显然让太后也不满,只是战事刚平,为了避免内忧外患,太后只能选择了息事宁人,草草了事。而皇后为了缓和宫中冷肃猜疑气氛,请了各宫妃嫔同到畅音阁听戏。
这日秋光正好,秋老虎炙热尾巴也有所缓和。坐禄台临窗位置,有凉风习习,十分安逸。正字两柱上方装饰鬼脸卷草纹木雕彩绘匾戏台上正演着《罗汉渡海》戏文。台下八宝福寿香炉中燃着月霖香,原本香气清淡并不浓烈,却合着戏台上吹吹打打,扑鼻浓烟让我忽而有了头痛欲裂不适感,旁侧玉嫔注意到我异样,轻声道“怎么了?”
我朝她摆了摆手,刚想说无事,胃中却翻上来一股酸涩,逼得我煞时干呕起来。许是动静过大,首列皇后庄妃与画妃都扭头看向我,画妃见我愁眉不展,一脸厌恶模样,用团扇遮掩着口鼻,半挑秀眉道“这是做什么,好好看戏,姝嫔这样不是煞人兴致吗!”
我刚想应话。胃中不适却越来越酸涩,一阵酸水泛了上来,纤巧忙帮我顺气,玉嫔递来一碗清茶“润润”
首列皇后见我动静这样大,忽而嘴角有了一丝笑意“姝嫔,近常是如此吗?”
我接过玉嫔递来清茶嗉了嗉,蹙眉道“偶尔几日都是如此,许是嫔妾吃坏了什么也未可知”
庄妃听了我话,细细咀嚼着,片刻惊喜道“莫非是有了喜?”她温言问道“这月月信可来了?”
我听了她话未放心上。我与瑄祯尚未有房事,又怎么有喜,只如实答道“上个月走了。这个月还没有”
庄妃喜色愈浓,忙道“莫不是真?要不去差太医来瞧瞧!”她说着便吩咐品红去太医院。
我忙阻拦,支吾着道“不是…不是那样,只是嫔妾吃坏了肠胃…”
她见我扭扭捏捏,只当我是小女儿家羞怯。当即道“你也不用害羞,哪个女子都不是这样过来,”皇后也笑道“嗯,这事马虎不得,请了太医也安心些。”
一旁画妃斜睨着我,酸酸道“本宫当年怀有龙嗣时。也如你这般,让太医瞧瞧来也好。”见如此,我也不好再阻拦。
片刻后。品红就引着一位白发苍髯年迈太医进了畅音阁,行过礼后,盖绢、号脉。老太医曲跪台下,伸手捻了捻胡须,一手搭脉穴上。沉吟着道“姝嫔娘娘只是饮用了过多虚寒之物,引起肠胃不适而已。”他这样一说,皇后与庄妃喜色褪去了一半,我也是舒了口气。老太医却接着道“不过…”他犹豫半会儿,长长白眉微微颦起“娘娘方才可饮了草红花凉茶吗?”
我下意识摇头。
老太医嗫嚅了半刻,摇了摇头奇道“怪哉怪哉!那娘娘方才可饮了茶水?能否让微臣一观?”
我听他这样说也是不解其意,颔首将玉嫔方才递给我茶水拿到了老太医面前。
他接过茶水闻了闻,又用小指一挑,放嘴中抿了抿,“此茶为铁观音,性寒,其中又兑了些许草红花为料……”
皇后见太医如此故弄玄虚,追问道“有何不妥吗?”
老太医道“草红花味微苦。活血通经,去瘀止痛。只与凉茶混用不适合体寒之人饮用。”
我问“可有何副作用?”
老太医答道“副作用倒是没有多大,只是如长期饮用却可导致不易受孕。”
“啊?”众人微惊,深宫之中,多少都信奉着依仗母凭子贵这一说,如果不能受孕简直是比争夺了帝王之宠还要让妃嫔不能忍受。现她们再望向太医手中茶时,好像望着什么催人命脉毒药一般。都恨不得避而远之。然而稍有脑子,不是对茶水避而远之,而是对茶水主人——玉嫔避而远之。
老太医颤颤巍巍告退了。画妃清冷笑了几声,美眸打量了玉嫔,语中看似同情实则嘲讽道“好姐妹呀好姐妹!难道好姐妹意思就是背后里下阴毒吗?可真是人心隔肚皮,事态凉薄啊!”
玉嫔被她这样露骨话说着面色愈发不自然,她抬眸望向我,往日总是淡珀眼眸中有了几分焦急与恳切,好像再无声问我:你相信我吗?
脑中还回荡着那老太医言语,我避开了玉嫔视线,语态有些轻飘飘不真实“嫔妾身子不适,扰了娘娘们雅兴,嫔妾能否先行告退?”
皇后看向我关切叮嘱道“也好,太医即说你没能食性冷之物,以后一定要多多忌口。”她说着凤眼又望了望玉嫔,“玉嫔她也不知你性寒,饮不得草红茶。你心中莫要怪责她。”
我轻轻点了点头,向皇后庄妃画妃各行了一礼,“嫔妾告退”说罢,不再看玉嫔黯然眼眸,退出了畅音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