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阴雨连绵的天气让人满为患的长生殿更显得有些拥挤,大臣们都站在大殿之中,所有人脸上都有两分讪讪,眼瞧着几个小太监将大殿中央那个咬舌自尽的小丫鬟收拾干净。
皇太后的贴身丫鬟给皇帝下毒,皇太后说什么都必定是脱不开关系的,这一次,恐怕皇太后再难有回天之力了!
那缠绵的雨幕中,一个急匆匆的身影一路狂奔,趁着所有人不注意便钻进了慈宁宫的角门之中。
“什么?!”听闻了金缕死讯的皇太后也是头脑一晕,金缕跟在她身边足有二十年了,她眼睁睁地瞧着金缕从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姑娘长成如今这个亭亭玉立的模样,在她被监禁的这十六年来,金缕便承担了承欢膝下的责任,皇太后早已经将她看做是自己的亲生孙女一般来对待。
或者,比她所有的孙子孙女更贴心。
皇太后的手不禁颤抖着,刑妪看出了皇太后心里的悲恸,便上前扶住了她的手臂:“太后娘娘节哀,金缕那丫头绝不是为了让太后如此悲伤才自尽的。”
“穆!婉!”皇太后咬牙切齿地开口,她就算是死,也必定不会放过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皇祖母!”十皇子急匆匆地赶了进来,满眼的孤注一掷,“令牌,我拿到了!反正不反也活不成,不如我们便铤而走险一次,是生是死,就这一日了!”
皇太后看着十皇子手中握紧的令牌,这是皇帝调遣御林军的虎符,自从皇上消失以后,便由皇后随身携带着,御林军的军令便是人令不认人,只要得到了这虎符的人,便是御林军的统领,即便是让他们这一刻便将长生殿包围,他们也只有听命。
这是当年太祖爷定下的规矩,说是这天朝本就是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向来是能者得之,只要你足够有能力,可以打败所有对手,即便当真是谋朝篡位,也有权利登上那九五之位。哪个朝代的开国之君不是谋朝篡位得来的天下呢!
也正是有了这项军规,这玄家才能够在这天朝长盛不衰八百余年,因为当上这个皇帝,就该有随时被人踢下马的准备。
皇太后牙关紧咬,这的确是一条不归路,若是逼宫成功,她便可以重返那制高点,重新操控整个天下,可若是失败了,她便当真万劫不复,成为这天朝自古以来最为人不齿的女人。
天空中闪过一道惨白的闪电,照亮了皇太后略显苍白的面容,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皇太后才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声音:“传令下去,伐狐媚、清君侧!”
皇太后的这一个决定,也彻底改变了整个皇宫、整个京城、甚至整个天下的时局。
原本已经消减了一些的雨幕伴随着这一声巨雷又变得格外滂沱,那豆大的雨点打在所有人的脸上,却仿佛已经没有了知觉一般,皇太后已经通知了所有她能够摆动的力量,突破了慈宁宫外几个太监的封锁,一路往太极宫南端豆大御林军军营总部而去。
这个京城就要彻底变天,二皇子所带领的三十万大军也早已经将城门紧紧围住,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而玄凌珏便被这些军队隔绝在了京城之外。
天鹰抖了抖头上的斗笠,才皱眉向王爷开口:“这京城怎么会是这副模样?这是要造反了?”
玄凌珏微微皱眉,并未开口,他现在不想知道京城怎样,他的心早已经被乐璇失踪一事紧紧填满,什么都变得不再重要了!
玄凌珏知道硬闯皇宫已经不太现实,便闪身进了城北的一片竹林,若是他没有记错,乐仲的教习基地便在此处,这里,有可以通向乐府的地道。
教习基地不知为何竟空无一人,天鹰一路跟随着王爷的脚步,仍是不禁皱紧了眉头,看来皇宫之中一定是出事了,否则乐丞相的这些细作杀手不可能同时消失。看来,乐仲也是动了孤注一掷的念头!
玄凌珏始终黑着脸一路走,连天鹰都有些诧异,王爷根本从来未曾走过这条暗道,怎么会对这地形如此清晰?几乎没有用过他指路,便已经一路走出了地道,天鹰抬头,便知道王爷走对了,这儿当真是乐府的耳房了。
玄凌珏根本不曾隐藏,便大喇喇地推开了乐府耳房的门,那守卫的几个家丁不由得被如阎王一般冷着脸从耳房突然出来的玄凌珏震慑住了,直直地盯着他如一阵风一般突然出现,又匆匆离开,那气场吓得没有人记得拦他,一直到他消失在雨帘中,才有一个家丁满脸迷茫地感叹:“佛王怎……怎么会在耳房之中?他……他是地里头冒出来的么?”
天鹰甚至不知道王爷要去何处,便只能跟着王爷在这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一路前行,整个京城都是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模样,人人自危的京城子弟根本没人会选择在这种时机出来活动,这繁华的京城,如今却分明是一座死城。
玄凌珏步履匆匆,三五步便已经赶到了佛王府,天鹰抬头,王爷如此急切,怎么会是为了回家呢?
玄凌珏一掌便击开了那紧锁的朱门,门内那臂粗的门闩被震碎成两截,飞出了几尺远。
门内的家丁以为是有歹人入内,已经拔了刀匆匆从门房中奔出来,看见那满身怒火的王爷,不由得讪讪,一时间不知是该先收了刀,还是该先跪拜请安。
玄凌珏那深邃的眼眸略一动,便夺了一把刀,仍是径直走去。
天鹰不由得惊得瞪大了双眼,若非极动怒,天鹰几乎很少看见王爷用兵器,更何况如今是向着王府内部走去呢?天鹰不禁有些不安,那话儿也有些质疑:“王……王爷……”
天鹰紧紧跟随着玄凌珏走进了后院,眼睁睁瞧着他推开了百里失笑的房间,百里失笑正在书案上研制什么香料,被突如其来的人影一惊,定睛瞧瞧,便已经瞧见了玄凌珏整个人散发着满满的戾气,深邃的眼眸中有一抹十分容易察觉的杀意,一柄尖刀直抵在他的胸口,低沉又有些沙哑地冲他开口道:“乐璇在哪儿?!”
百里失笑低头瞧了瞧那距离自己的心口不过两指距离的刀尖,又瞧了瞧那抿唇正色的玄凌珏,不禁极不以为然地轻声笑道:“王爷真是说笑了,王妃不是一早便入宫了,再未曾回过王府,王爷不去皇宫找王妃,怎么跑到我这儿来了?”
玄凌珏的牙关咬得极紧,那乌黑的眼眸甚至的不曾动过,紧紧地盯着百里失笑的笑颜:“不见棺材不落泪!百里失笑,你当你身上那香料的气息只有乐璇一人闻得出?那洞穴半月来只有我与乐璇二人,为何会出现你的香料气息?”
“胡说,我最近根本没熏香,怎么可能留下……”百里失笑的话儿只说了一半,便讪讪地噤了声,玄凌珏竟这么容易便将他的话儿给诈出来了!
玄凌珏抿唇,仍是满脸的凝重:“说,乐璇在哪儿!”
百里失笑微微勾起一抹笑意:“王爷睿智,我去瞧过乐璇又如何?你拿什么证明是我将她带走了?欲加之罪,王爷可得说出个所以然来,否则,百里失笑可当真要死不瞑目了!”
“百里失笑!”玄凌珏伸手便将那红色的衣襟攥紧,那乌黑的眼眸紧紧地瞪着百里失笑的桃花眼,“你当本王在与你说笑?少跟本王嬉皮笑脸,乐璇在哪儿!说!”
百里失笑可以清晰地瞧见玄凌珏那太阳穴处凸起的青筋,乐璇失踪,看来是当真触碰了玄凌珏的底线,若是将乐璇藏起的不是他百里失笑,恐怕此刻早已经被剔得尸骨无存了。
“有什么火儿,你冲着我来吧!”一个平静的声音从玄凌珏身后传来,元荷已经围着面纱走入了百里失笑的房间,如此盛怒的珏儿,她也是第一次看见,看来用乐璇做饵引他入京是对的。
“娘?”玄凌珏不禁皱眉,他纵然有再大的怒火,又怎么能冲着自己的娘亲撒火呢?玄凌珏只能松了百里失笑,抿紧了双唇低声问道,“娘知道?”
“是,我知道。”元荷的面色平静,“乐璇还未毒发前我便联络过她,如今做的一切,都是我与她一手策划的。乐璇如今在我这儿,你可以放心。”
也许是知道乐璇无碍,玄凌珏那始终端紧的肩膀有一丝松懈,可那紧抿的唇却抿得更紧了:“为什么?”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道出了他满心的委屈和埋怨,天知道他得知乐璇失踪时有多恐惧?他有多愤怒,就有多恐惧,这世上有这种轻功,可以将乐璇带走而不留痕迹的人他只认识百里失笑一个,若不是百里失笑,他甚至不知道该从何找起!
尤其是乐璇在晕厥前说起的那一番话,让他每每想起,都会满心恐惧,生怕乐璇会一声不吭地回到属于她的世界,他拥有她的这一段日子便如一场梦一般,梦醒了,便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再也不能出现在他眼前。
一丝恐惧、一丝愤懑、一丝委屈……丝丝缕缕的情感交织在一处,玄凌珏无从诉苦,只能紧咬着牙关开口道:“娘,告诉儿子,为什么?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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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突然觉得好虐我们珏珏哇…呜呜呜,乐璇是坏银,怎么还不醒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