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文学
刚才他瞅着稀稀拉拉绵延将近两里地的队伍就有点儿不对劲，纯粹的无组织无纪律，连他前世的小学生做广播体操都比这些人要齐整些。
原本以为是为了节约时间才顾不上整顿阵型，现在才知道西秦人打仗就是这么粗犷豪放，不拘一格。
“有什么不对吗？”
箫菡有些奇怪地看了巫野一眼，“咱们又不是中原大国那些堂堂正正的战车兵，还要摆好车阵，射住阵脚，武将决斗之后再大军冲锋，咱们武威人不是一直就这么打仗的吗？这样才够威猛啊！”
威猛……
巫野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不知道该怎么和女孩儿解释，虽然他穿越之前不是特种兵也不是杀手王，不过就算稍微看了几本古装战争电影也该知道，大军冲锋总要摆几个阵，定几条计策，琢磨点儿战术，哪怕啥都没有，你把队伍组织一下，拿刀的站前面，拿枪的站中间，放箭的站最后，看着也舒服点儿吧？
就这么哇哇乱叫几声，就冲下去火并，实在是太没技术含量了。
仔细一琢磨，却是也能理解，关键在于这些战士并非常年接受军事化训练的职业士兵，都有各自的工作，种田的种田，行商的行商，换言之，一帮子民兵！
盘古大陆，生存不易，养家糊口已经耗去了他们大半时间，还要抽出功夫锤炼武技，打熬筋骨，已经到了极限，怎么可能再把几千人聚集在一块儿，教他们高明的战法？
说到底，生产力就是战斗力，武威国落后的生产力就决定了它诞生不了一支强大的正规军，只能依靠这些空有血勇的乌合之众，用最原始野蛮的方式和妖魔鬼怪搏杀。
巫野叹了口气，颇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感，箫菡却拉了一下他的袖子，认真道：
“哥，我知道你讨厌齐公子，我也不喜欢他，可咱们来这里厮杀，又不是为了齐公子，还不是为了黑水县的父老乡亲吗？冲吧，晚了，功劳可都被别人抢光了！”
巫野仔细观察着战场，随口道：“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不计小人过，我犯得着和齐公子怄气吗？我这是给他留着预备队呢！”
箫菡眨巴着眼睛，有些迷惑：“什么是预备队？”
巫野挠了半天头发，解释道：
“就是留在大部队最后，先按兵不动，观察战局，等敌人露出破绽的关键时刻，突然杀出，一击必杀的精锐！”
箫菡沉吟了半天，再看巫野时的眼神都有些变了，不屑道：“大敌当前，岂能按兵不动？一声令下，奋勇上前，以一往无前之势，彻底冲垮敌军，这才是战场上唯一的道理！既然你不愿意下场厮杀，那我自去了，你一个人在这儿慢慢当预备队吧！”
说着，头也不回，一跃而起。
巫野一伸手没有抓到，箫菡几个起落就冲入兽潮之中，剑芒四射，顿时卷起了万丈血花。
“没办法，以你的智慧，哥真的很难和你解释。”
巫野蹲下身子，伏在草丛中，专心致志地观察着战场。
恍惚间，曾经在梦境中出现过无数次的蛮荒古战场，和眼前的战场渐渐重叠在了一起，在梦境中积累的厮杀经验，也在脑海中星星点点闪耀。
山丘下的狭窄平原已经化作一片血腥的修罗屠场，人类和野兽就像是两股相向而行的巨浪，猛然相撞，刹那间就交融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割。
虽然凶牙鼠的数量极多，可人类武者的实力明显要高出一筹，即使七八头凶牙鼠将人类武者团团围住，都未必能将人类武者杀死，而人类武者的每一次冲击，都能留下百十具凶牙鼠七零八落的尸体。
直到铁背苍狼冲入战场，局面才为之一变，连续被狼群扑杀了几十名高手之后，战场上呈现出了残酷的僵局，变成了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巫野没有一丝一毫加入战团的意思。
他正在搜索这支兽潮大军的首领。
擒贼先擒王，兽潮大军进退有度，令行禁止，一定有一头高阶兽族在坐镇指挥，只要击杀了这头高阶兽族，兽潮不战自溃！
巫野的视线在兽潮中逡巡许久，终于在兽潮最后的枯树旁，发现了十几头格外高大的铁背苍狼，拱卫着一头气势特别凶悍的老狼。
这头老狼足足有牛犊子大小，浑身上下的毛发几近灰白，唯有胸口一撮黑毛构成了弯月形状，分外扎眼。
“铁背苍狼王！”
巫野吞了口唾沫，知道这撮弯月黑毛就是狼王的标志，既然拥有这个标志，这头狼王的实力就不会低于后天八重！
“有没有搞错，居然是一头狼王？”
巫野有些丧气地啐了一口，虽然找到了兽潮的首领，可是对方的实力太强，也只有齐公子这种后天巅峰的强者才有机会斩杀，他这个后天三重的小喽啰，连靠近对方的资格都没有，想要斩杀狼王，简直是痴人说梦了。
正在窝火，马伯光的声音又飘了出来：“小巫，你看狼王左边那头狼，背上好像有个东西。”
“什么东西？”
巫野把手架在额头上，搭了个凉棚，眯起眼睛，仔细张望，的确发现在一头巨狼背上，半蹲着一头小兽。
这头小兽乍一看去和小狼一样，灰毛上却有一道道诡异的黑色条纹，两个前爪伛偻在胸口，好似被人打残了，只能依附着别的巨狼行动。
巫野记得在暴君夏桀的梦境中，似乎见过这种前肢残疾的小兽，这种小兽虽然没什么攻击性，却是出了名的奸诈狡猾，相当难缠。
“狼狈为奸，这他娘的是一头狈啊！”
巫野心头一片雪亮，狈类是一种无比狡猾的野兽，因为前肢先天萎缩的缘故，通常都和狼群一起行动，虽然无法参与狩猎，却是狼群的军师。
难怪这次的兽潮如此森严，原来是有一头狈类充当真正的指挥者！
马伯光的声音又惊又喜，叫道：“小巫，咱们这次捡到宝啦，这是半头黑纹幻幽狈，是妖兽啊！”
“妖兽？”
巫野差点儿没把鼻子都气歪了。
正如人类武者，分后天、先天、修炼者一样，根据野兽的实力不同，也是分成寻常野兽和妖兽。
妖兽已经通了灵性，拥有不亚于人类的智慧，高阶妖兽能吞吐天地元灵，进化成传说中的妖族，甚至可以褪去兽类的躯壳，幻化成人类的模样。
即使是最次一等的低阶妖兽，也拥有人类先天武者的强横实力！
巫野心说妖兽虽好，也要咱有这个命去猎杀才行！就咱这后天三重境界的小身板，连后天八重境界的狼王都打不过了，更何况是堪比先天高手的妖兽？老马你是不是对咱这个竞技水平太有信心了一点儿？
心中移动，忽然觉出一丝不对，连忙追问：“等会儿，老马，你刚才说它是‘半头妖兽’，这是什么意思？”
马伯光得意洋洋地贱笑起来：“好小子，果然被你发现了，所以老马才说咱们这次捡到宝啦！你注意看，这头妖兽的整个身子都和黑纹幻幽狈一模一样，可是尾巴上却布满了青色的斑纹，绝对不是黑纹幻幽狈应有的特征。老马可以肯定，这是一头‘半步妖兽’，也就是妖兽和普通野兽杂交出来的品种！”
“半步妖兽？这么说，它的实力有可能还不到先天境界了？”巫野眼里一下子就绽放出了黄鼠狼看到老母鸡时那种熠熠生辉的光芒，两个小灯笼似的。
“肯定不到先天境界！”马伯光斩钉截铁地说，随后解释，“黑纹幻幽狈，原本就是以智慧见长的妖兽，它的战力在所有妖兽中都算是垫底的，堪堪达到人类的先天境界；和寻常野兽杂交出来的半步妖兽，实力只会更低，按照一半来算，就是后天五重、六重的样子，你仔细看，它趴在铁背苍狼王旁边，显然是处于从属地位，只是出谋划策的军师——也就是说，它的实力绝不可能比狼王更强！”
巫野点头，野兽世界，弱肉强食，胜者为王，如果这头黑纹幻幽狈的战力真的比铁背苍狼王更强，那就应该是它站在中间，狼王站在旁边了。
既然它只是兽潮的军师，实力应该是比狼王弱，而且不是弱一星半点，至少要弱到凭它的智慧都无法弥补的程度！
如果铁背苍狼王的实力按后天八重来算，这头黑纹幻幽狈的实力，最多都不会超过后天六重，甚至更弱……
巫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更加贪婪，沙哑着喉咙问道：“听人说，妖兽浑身都是宝，脑中的妖核凝聚着大量天地元灵，可以和符晶相比，是不是？”
马伯光道：“妖兽脑中确实有非常珍贵的妖核，不过这是一头杂交出来的半步妖兽，不经过长年累月的修炼，却是无法产生妖核的！虽然如此，它的脑髓之中，也蕴含着不亚于人类的精气神，可以拿来制符——你不是很想学阴符宗的鬼画符之术，却不愿残害同胞，也不想榨干自己的精血么？那就用这头半步妖兽的脑髓来制符，最合适不过了！”
巫野怦然心动，阴符宗，听名字也知道是以画符出名的邪门宗派，他早就想修炼阴符宗的鬼画符之术，无奈此术却要消耗大量精气神，无论自己还是别人，他都很难下手。
而山中的寻常走兽，浑浑噩噩，不通灵性，却是压榨不出多少精气神供他修炼了，按照马伯光的说法，比方说山中的猛虎，起码要猎杀数百头，才能抽取出足够的精气神，绘制一道最低级的符箓。
巫野有些艰难地吞了口唾沫。
他的瞳孔里已经装不下任何东西，除了黑纹幻幽狈。
在他眼中，这头半步妖兽已经变成了一只烤得皮黄骨酥，焦香四溢，油汁还在滴滴答答的肥鸡。
只是看守着这只肥鸡的还有几万头凶牙鼠，上百头铁背苍狼，再加上一头强横无比的狼王，要在这么多凶兽的注视下偷鸡，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
“来吧，小弟弟，到大哥哥这里来，大哥哥给你棒棒糖吃……”巫野搓着手，冲着远处的黑纹幻幽狈狞笑。
兽潮后方，趴在巨狼背后的黑纹幻幽狈忽然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冷颤，从骨髓深处涌出一股不可遏制的恐惧，仿佛在不知不觉中，它已经被某种很阴险，很卑鄙，很邪恶的东西给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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