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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之间.和斛律婉仪的那一番交谈已是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而在这一月之内.清颜自始至终都是沒有踏出过广宁王府半步.先不说她如今的容颜已经并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出现.便是退一万步讲.她也是实在放心不下长恭.如今时局正紧.她生怕自己一个转身都会有不可测的意外出现.更何况.她也确实是不知道那件事情发生的具体时间.除了等.还是只能等.她不敢、也绝不会拿长恭的性命來开玩笑.
“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忧心的.”许是她紧张的情绪太过明显.某一日.长恭陪同她在花园散步之时几乎是闲聊一般地说起了这个话題:“这些日子.我早就把手头的相关事宜都交接完毕了.连带着军营那里.也已经是全部拜托给了赵郡王.这所谓的抽身而退.我都已经完成一大半了.总不见得他还会找我的麻烦吧.”
“你还好意思说.”斜睨了跟前这丰神俊朗的男子一眼.清颜沒好气地开口:“也不知道是谁.居然还利用大司马的身份公开在军营里贪污受贿起來了.若不是阳士深劝谏得早.你这压根儿就是摆明了要授人权柄.”
“额……”不想她对这样的细节也是掌握得清清楚楚.长恭的脸色霎时就变得有些讪讪起來:“此事的确是我操之过急了……”他光顾着要以装模作样來打消高纬对他的戒心.却是根本就忽略了过犹不及的问題.如果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堂弟决意要取他的性命.那他无论做什么都是于事无补.更有可能的却是会把自己推向那处无底的深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轻轻地叹息出声.清颜抬手揉了揉眼角.看起來似乎是颇为疲累的模样:“长恭.我总有一种预感.这次的事.我们不会轻易就避过的.”
“是么.”偏了偏头.长恭竟是难得地笑着点了点头:“说实话.其实我也有这样的感觉.”作为高氏宗族的一员.他于皇位之间的牵扯着实太多.素來疑神疑鬼如高纬.自然是不可能那么容易地就将自己给轻轻放过了去.毕竟.以他在军中这么多年的威望和战功.兼之高殷等一众嫡系子孙的接连谢世.现在.在所有人眼中.对高纬座下皇位威胁最大的.无疑就只有他了.
“我听二哥说陆令萱等人最近在朝中屡屡排挤于你.连带着皇上的态度都似乎有了改变.就目前的局势來看.我们的处境好像并不怎么乐观啊.”玉手托腮.清颜转头看向窗外.眼神逐渐透出些许恍惚:“长恭.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并沒有像一般人那样对生死的话題讳莫如深.长恭却是依着清颜的思路继续想了下去:“还能怎么办呢.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虽说不至于像斛律叔叔一样至忠至孝.但也确实干不來举兵反叛之事.若然事情真的走到了那毫无转圜之地的一步.”他下意识地顿住.然后缓缓抬眸.凝视着面前女子那恍若羊脂白玉般精美无瑕的半边侧脸.黑色的瞳仁显示出从未有过的缱绻和缠绵:“那我也一定不会让你有半分损伤的.颜儿.你要记住.即便是我死了.你也要好好活着.离开邺城.离开齐国.去一个全新的地方.忘了我.开始全新的生活……”
“所以.你是想让我去长安找宇文邕么.”沒有转回头.清颜的视线仍旧凝固在窗外的一株红梅之上.冬季已经过去得太远.那些曾经冷艳逼人的花儿如今都已被葱郁的绿叶所取代.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觉得周国皇宫中的那些傲雪红梅比不上眼前所见的分毫.
因为只要在他身边.这世间万物便皆可入景.而他如果不在了.那沿途的景致纵然再美不胜收.于她而言.又有什么意思呢.
“颜儿……”被她截断了话头.长恭不禁苦笑连连.却是依然毫不退缩地把话给说了下去:“他对你的感情.我看得出來.至少在他身边你会很安全.如果我不在了.不妨给他一次机会.这样就有人能够代替我照顾你、爱你.到时候.哪怕我在九泉之下.也会为你感到高兴的.”
“够了.”低低地叱喝出声.清颜的目光慢慢转回.却是在三分的怒意中夹杂进了七分的哀伤与绝望:“你说过的.我们是夫妻.理当患难与共.祸福一体.你也给我记住.你生.我生.你死.我苏清颜也绝对不会苟活于世.倘若你还希望我在以后能过得幸福安乐.那你就务必得给我把这条命留住了.否则.哪怕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上穷碧落下黄泉……
因着从來沒有听到过她这样近乎宣誓一般的决绝.长恭当场便是呆愣在了原地.直到许久许久之后.直到感受到一股异常温润的暖流在心尖缓缓徜徉.他才总算是醒过了神.
轻咳出声.他悦耳的嗓音里却是带上了一抹藏都藏不住的喜悦笑意:“颜儿.你这话放得也未免太狠了些吧.”他怎么说也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兰陵王.除却儿时稀有的那段记忆.几乎根本就不会有人.像她这样严词斥责和命令于他.不过.怎么说呢.这种罕有的感觉.实在是出人意料的舒坦呢.
“在非常之时.对非常之人.就得使用非常的手段.”完全不觉得自己这样的话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清颜站起身來睥睨着他.以致于说话的口气都是染上了那么点居高临下:“高长恭.我苏清颜从拿死生大事开玩笑.你若不信.尽可试试.”
深深地望进她的眼.触目可及的.却只有满满的认真和忧虑.长恭无奈地摇了摇头.语调也是不自觉地随之郑重了起來:“好.我知道了.这样的话.我以后不会再说了.”她的性命.在他眼中可远比自己的要來得更加宝贵.他怎么可能、又怎么敢用來一试呢.
心绪万千.惟愿君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