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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秀吉站起身走到秀保面前,“关心”地问道:“辰千代,想好了没有?是想证明你的一片忠心呢,还是选择所谓的手足情深呢?”
秀保明白,秀吉已经下了狠心,即便自己不肯去,他终究还是会派别人去的,与其这样,倒不如由自己动手,想必这样的话秀次应该不会死得太过凄凉吧,至少…至少临走时身边还有亲弟弟弟为他送行。
秀保牙关紧闭,艰难地吐出几句话:“臣愿意亲自将秀次正法,以表臣的一片忠心。”听到这句话,秀吉总算是松了口气,语气也变得稍许平和了些,他蹲下身子,拍了拍秀保的肩膀,带着少许同情的语气安慰道:“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不能怪别人,只能怪你自己,秀次就是个灾星,别人躲都来不及,你还拼命地往他跟前靠拢,不然也不会被人抓到把柄,不管是否有心,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也不必自责,等你处理完毕,就把他好生安葬吧,本来这种逆贼都是要处以极刑的啊,我是体谅你的一番心意才作此处理的,你就别有负担了,最后再去陪陪他吧。”
秀保深深地低下头去,声音有些颤抖,但仍然不卑不亢:“殿下体谅下属的心意,臣确实地体会到了,不胜感激,臣下这就出发,取逆贼秀次首级来见殿下。”说罢,秀保站了起来,恭敬地鞠了一躬,转过身去,右手紧握鬼丸,快步走出了大殿。
看着秀保离去的背影,秀吉百感交集,感叹道:“辰千代,不要怪我,想必只有经历这种事,你才能真正地长大,适应这个乱世啊,不然的话…我怎能放心将拾丸和丰臣家的天下托付给你啊。”
伏见到高野山,快马加鞭只要两天不到的时间,可是秀保却整整走了四天,他始终不明白,秀次已经成了一无所有的出家人,为什么秀吉还是不肯放过他,难道秀次对拾丸来说,真的是个无法忽视的威胁么?秀保搞不懂,他也不可能搞懂,也许只有当他成为秀吉一般的天下人时,才能体谅这种为保基业,六亲不认的做法吧。
高野山被高一千米的群山所包围,也是这些山群的总称,位于纪伊国伊都郡,因为其地形犹如莲花开花时一样的,同时也被称为是“八叶之峰”。分有内八叶传法院山等八峰环绕着“根本大塔”;还有外周边所围绕着的今来峰等外八峰。这样的地形用来当作是一个佛教的圣地非常适切,可以说是个山上的宗教都市。不过事实上这并没有“高野山”这样的山名存在,这只是个被山群所包围起来的一个地名,也是真言密宗总本山“金刚峰寺”的山号。
金刚峰寺是秀吉所建青严寺和兴山寺合并而成,青严寺又称青宿寺,这里便是秀次出家的地方。进入山内,气温骤降,秀保在沙弥的指引下,哆嗦着来到了青严寺的西堂。
此时的秀次虽然剃度出家,完全换了个模样,但还是被秀保一眼认出来,这时他正喝着浓茶,兴致勃勃地和一名僧人下着将棋,另一名年轻僧侣坐在茶几旁,不时地给茶壶添水。看到秀保走进西堂,秀次大喜过望,兴奋地站起身来,拉起秀保来到桌前,指着棋盘说道:“辰千代,你看,为兄终于要赢一局啦,哈哈哈!”
秀保看着秀次,忍不住地留下热泪,颤抖着对他说道:“兄长,我这次来是…”“不要说了!”秀保吼着打断了秀保,双眼虽仍是紧盯着棋盘,但却有些语无伦次了,只见他双手胡乱地指着,结结巴巴地重复着:“我要赢了,我要赢了!快看啊,我,我终于要赢了!”秀保流着泪把头转过去,他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了,相信秀次已经知道自己大难将近了,这样做只不过是安慰自己罢了。
秀保擦了擦眼泪,稳定好情绪,爽朗地笑道:“兄长真厉害,做弟弟的自愧不如啊。”秀次听了秀保的赞美,反而收敛了笑容,叹着气拿起了一枚棋子,对着棋子自言自语道:“当初作为关白,位高权重,万人敬仰,但却只是太阁的一枚棋子;现在我出家为僧,贫困潦倒,孑然一身,却终于摆脱了控制,能为自己而活。这便是我这几个月来的感悟,可是没想到,最终生死还是要由他裁夺啊。”
秀保没想到这位杀生关白对流放之事如此豁达,于是开口问道:“看样子兄长已经知道我这次前来所为何事了,难道是有人事前知会您?”秀次哈哈大笑,指着茶几旁的僧人说道:“你放心没人告密,这些都是这位大师告诉我的,当初他说太阁并不会饶恕我,定会斩草除根,我开始还不相信,但是今天你的到来让他预言成真啦。崇传大师真是神人也。”
年轻僧人深深地低了低头,平静地说道:“世间万物,皆有劫数,该来的总会来,并不是人能决定的,贫僧只是有幸探得天机罢了,殿下过谦了。”
秀次将秀保领到僧人面前,介绍道:“这位便是福严寺的住持崇传大师,自从我落难至此,他便经常前来劝诫我下棋以平息心中怨恨,起初我并不认同,可是随着时间流逝,竟然真的对苦难逐渐淡然了,更没想到现在达到了生死无挂的境界,这些都是大师的功劳啊。”
“以心崇传?”秀保怔了一下,“请问您是师从玄圃灵三大师吗?”年轻僧人这才抬起头,有些吃惊地问道:“殿下怎会知道?贫僧并没有对他人提起啊。”
“果然是他啊。”秀保感叹自己的幸运,此人便是与与南光坊天海齐名,同被世人称为“黑衣宰相”的以心崇传啊。此人是足利氏家臣一色秀胜的次子,天正元年时发起信长包围网的将军足利义昭反被织田信长击败而遭到放逐,一色秀胜由于无过人之才而未被重视,下野的一色秀胜无力抚养太多孩子,于是就让近畿附近临济宗的南禅寺将年幼的次子领去,拜在名僧玄圃灵三的门下,法名以心崇传。关原后,崇传替幕府撰写了《伴天连追放令》并起草《禁中并公家诸法度》、专门管理寺院的寺院法度以及武家诸法度,崇传制定的这些法令为後来江户幕府能有效管理全日本做出莫大的贡献。
最为关键的是,为了找到与大阪方开战的藉口,德川家康曾和崇传密谈商榷,最後崇传建议用梵钟铭文上“国家安康,君臣丰乐”的字句发挥,指称是要诅咒腰斩家康、并祈求丰臣家繁荣,同时他还联合五山的许多名僧及朱子学家林罗山一同对丰臣家指控。终于以丰臣家激怒家康为名开战,导致最後丰臣家的灭亡。
想到这里,秀保又惊又喜,庆幸自己至少可以为丰臣政权铲除一个威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