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勺子舀起一勺子粥.这粥烧的真好.看來他的厨艺挺不错哦.他的妻子如果不是赌气离家出走.这辈子的口福肯定不错.
“你找到她沒有.”
他静静望着她.不语.
她咽下勺子里的粥.看他一脸沉郁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看这样子.肯定是沒找着.他妻子多年前出走.而如今他顶上白发如霜.脸如老树盘根.这多年前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她语气委婉宽慰着他:“你租种庵堂的田地耕种.至今已近五十年了.你妻子一直沒有回來寻过你么.你还有一个儿子.可这么多年.你都是孤身一人在劳作.你儿子呢.为何他不來侍奉你的晚年.”
他捧着粥碗.银白色的白粥微微晃动着.仿若一面明镜.他看到了正在摇篮内甜甜酣睡的儿子.不见了些时日.这小子好像又长大了些.五官轮廓愈加清晰起來了.他有些恍惚.儿子睡觉时的样子真的很像她.
孩子转了个身.把盖在身上的小被子蹬开后.伸了个懒腰后.咂咂嘴.又沉睡过去.
他不禁抬了抬眉毛.
粥碗晃了晃.影像敛去.他眸光柔和地望着她:“儿子.在家里等着娘亲回來.”
她哦了一声.心里实在感到有点别扭.这外乡人言道一直在寻找妻子.可他这几十年來像是一棵生了根的老树.待在庵堂外的田地内沒挪过窝.哪有到外面去寻过妻子呢.
而这当儿子的也真是的.按理推断岁数应也不小了.为何只是安心待在家里多年——等娘亲回去呢.他为何这么放心.娘亲会自己走回去呢.
万一.他的娘亲已经死在兵荒马乱中了呢.退一万步來说.她娘亲能在乱世怀中晓幸活了下來.也已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妪.说不定早已老去了
她垂眸望着木桌上古老的流水纹路.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他皱着眉望着她头顶上的香痕.几十年了.这印记还是这么的清晰.这么的刺眼.
“师太.你礼佛多年.是有慧根的智者.可否告诉我.我还要等多久.我妻才会消去心中的怨怼.回來和我团聚呢.”
她生出赫然.这等尘世间的爱恨纠缠.她是不懂的.
他目光炯炯.不依不饶地望着眼前这个修炼了一辈子的师太.期盼她的解惑.
“她仅仅是怨怼你曾经的背弃.”
外乡人坐直了身子.神情非常非常的凝重.他一字一顿地道:“我从未背弃过她自我和她结缘那一刻起.我眼里便再也看不到别的女子.心里也容不下别的女子.唯有她.方是我这一辈子要用心來疼爱的女子.”
她竟然有点脸红心跳.明知这番话.是他给他妻子的誓言.可她听着.心里却是动了动.
罪过罪过.我已大半身子埋入黄土.心里竟然起了这妄念.佛祖英明.宽恕弟子这瞬间的迷失
她坐直了身子.眉眼一片庄严.
“既然如此.她为何还不相信你.若果两心始终合一.就算真有浮云障日.也只会隐晦数天.又怎会生离.”
“她心内有着太多的纠结.以为舍弃自身.这些纠结便会烟散云散.可我不愿意我们的儿子也不愿意.”
“她既然愿意舍弃.那说明她心里已无牵挂施主.是不是.”
“她舍弃.是因为她有误会.若她知道事情的原委.无论山崩地裂.海枯石烂.她都是绝不会舍弃的.她就算一时气恼我可她肯定会牵挂幼儿.”
“可她不知道无论背景如何.你都是让她生出了这等的误会.她甘愿舍弃夫君.舍弃孩儿.定是思量了很久很久施主.你说是不是.”
外乡人的眼眸内升腾起淡淡的水汽.她娇俏的摸样儿在氤氲雾气中摇晃着.他有些痴迷地凝望着她那隐匿在虚无的浅笑.什么时候.我才能再度拥你入怀.让你如云的青丝滑过我的指缝.永儿已在牙牙学语了.你可知道.他想念娘亲了.一哭闹起來.便要抱着你那天抱着他喂奶时穿过的衣裙.才肯安静下來.
他黯然一笑.低声道:“如果她那天愿意等一等.哪怕是等半刻钟.我便会赶到.只要她见着我面.她就会明白过來.可是她沒有等.”
沉痛和哀伤在他纵横的皱纹上交替而过.他张开了手.掌内是一只破损成两半的碧玉镯.玉色圆润.青光流泻.
“她临走之前.将这镯子砸断了我试过把她重新拼凑过.可总是不成功.后來我才发现.镯子在断裂那一瞬间.有一小块碎末嵌到了她的手上去了.”
她愣愣望着那两半玉镯.她虽然长居庵堂.沒见过什么世面.可看流转在碧玉镯上的清幽光芒.也知道这镯子价格不菲.
“这是你俩的定情信物.施主当年做了什么事.令她把这么珍贵的镯子都要砸碎呢.”
他将镯子合拢在一起.浑圆中欠缺了一小块.他望着那个小凹洞.哪天这镯子能还原如昔.你我便可执手前缘.可这是哪天呢.
“嗯我当年一时疏忽.被一个居心不良的女子要挟成亲.那时她刚好归來.旁听道说之下.心灰意冷.也不去问个究竟.便再度离我而去了.”
她的心猛地大力跳动了一下.手摸着拐杖.瞪着他道:“那你真的和那个女子成亲了.”
他回望着她.这么多年來他早已看顺了她的这张老脸.此刻.她木讷如佛祖般的脸上竟然浮动着一抹不自觉的焦灼.
他莞尔.将镯子收入怀内.凑到她身边.低声道:“你放心.我沒有和那女子成亲.只是在旁人面前演了一出戏而起.那女子.我早已一剑杀了.”
她吓得一哆嗦.愕然地望着他.颤声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施主你犯过杀戒.罪过.罪过.”
他耸耸肩.埋头喝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