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古济哑然.
“额涅.”阿木沙礼伸手握住母亲的手.轻声细语.“额涅平日该多劝着五舅.让他待人宽和点.最不济.也该学着四贝勒那样……”
“学皇太极做什么.”显然莽古济对皇太极沒多大的好感.她是嫡女.打小孺慕东果.畏惧褚英.敬爱代善.至于比她年幼的皇太极.因为布喜娅玛拉的关系.她与这个八弟向來不亲热.甚至还有点敌视.
“额涅.”阿木沙礼打断莽古济的嗔恼.“额涅难道不曾想过大金未來之主究竟花落谁家么.”
“这还能有谁.自然是你二舅……”
“可二舅现在惹恼了郭罗玛法.虽然明面上未曾受罚.到底……私德有亏.”
莽古济沉吟:“如果不是你二舅……我也猜不出还能是谁.你郭罗玛法的心思我从來沒猜准过.”
阿木沙礼微微一笑.知道母亲说的真是大实话.以莽古济对政治的敏锐程度.别说去猜努尔哈赤的心思.她是根本沒费心思量过这些看似闹剧背后的层层算计.
阿木沙礼也沒有完全琢磨明白.但这不妨碍她去借此争取一把:“额涅.你觉得二舅和五舅.你更愿意看到哪个人坐上大汗之位.”
莽古济讶然:“那还用问吗.自然是你五舅……那可是你亲舅舅.”
“可是五舅的脾气不好.”
“他脾气再不好.也是你的亲舅舅.何况五舅妈还是你的姑姑.”
“二舅家的萨茵福晋可也是我姑姑呢.”
“那怎么一样呢.你二舅的性子看似柔和.其实最是凉薄不过.你看看他对屋里的那些妻妾.便是他自己的子女都是不闻不问.他这辈子呀.除了对东……哼.他这辈子都祸害在那个女人手里了.那贱人一死.他活着跟死了也沒两样了.”
阿木沙礼一阵儿恍惚.顺着莽古济话里的意思不由想起那个小名叫东哥的女人來.人人都说她是祸水.可她这辈子活了三十三年.却比有些人活上一百岁都精彩.无论是女真还是蒙古.那么多位勇士都倾倒在她脚下.随她摆弄.那该是何等样的绝代风华……可惜.无缘一见.
“一个女人.活到她这份上.也是不枉此生了……”不由的.她竟是喃喃将心中所想念了出來.
“你在嘀咕什么呢.”
阿木沙礼回过神.果然又看见母亲恢复了一脸不悦的表情.
莽古济将阿木沙礼的手甩开:“你不要跟我扯这些有的沒的.我只问你.你和国欢和离了.你以后怎么打算.”
“沒打算.”她娇笑着.将莽古济的手又抓了回來.摇了摇.状似撒娇般柔声.“额涅和阿玛如果不愿我在家住着.我就带着门莹、讷莫颜住庄子上去.”
莽古济恨铁不成钢地将女儿的手重重甩了出去:“然后呢.你打算一辈子赖在家里不找婆家吗.”
阿木沙礼撅嘴:“那又怎样.尼果济姑不也回家住着呢么.”
莽古济气噎.想起那个任性妄为的小姑子尼果济心头越发添堵.也不知道她抽的哪门子风.硬说叶赫与大金不和.她不愿待在叶赫与娘家为敌.竟然收拾包袱直接逃回了赫图阿拉.武尔古岱托人去叶赫找松阿里询问.最终也沒问出个子丑寅卯來.说不清这算是逃妻.还是和离.关系就这么不清不楚地僵着.尼果济先是住到了莫洛浑家里.结果又和莫洛浑的福晋布尔吉闹起了矛盾.之后她便索性搬去了姐姐尼伦家住.
武尔古岱作为兄长.对这几个庶出的弟妹当真是尽心尽力.萨茵与莫雅绮倒还算是省心的.唯独那最小的三姐弟.不愧是一母同胞所出.真真一个模子里刻出來的.好逸恶劳.整日游手好闲.时不时地便上门和兄嫂打秋风.莽古济与武尔古岱感情甚笃.她对武尔古岱千般万般满意.也因为他的这个弟弟妹妹闹得各种生分起來.
莽古济深恶尼果济的为人.见阿木沙礼居然还有脸提她出來做比较.不由心又冷了几分.沉下脸道:“你休想赖在家里.连累了你妹妹名声.她这年纪可也到了说婆家的时候了.”
“我又不是沒银子.我和离回家.那些陪嫁之物国欢早折了银两与我.另外又添了几处出息不错的庄子.奴仆也多了数十户.你若不让我在家住.我自去我的陪嫁庄子上住着去.”
莽古济不敢置信地道:“国欢待你竟如此宽厚.可见他待你是有情谊的.你为何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闹……”
“额涅.你若容不下我.我这就带着丫头离开就是了.我这会儿回家來.不过是想着留在家中.能替你、替阿玛……替五舅谋划一二.”
“你五舅要谋划什么.”
阿木沙礼冷哼:“五舅不需谋划什么.也得努力自保些才是了.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事啊.不过才刚刚开了个头呢.”
“你这讲话神神叨叨的.真是越说我越糊涂了.”莽古济有气无力地彻底躺倒在炕上.“你别再惹事让我头疼才好.你就先在家里住下吧.反正你郭罗玛法的意思大约是要迁都去界藩城的.那山上的房子年前就开始动工在翻修.到时候家里头肯定很忙.你回家來正好帮我搭把手.顺便教教你妹妹如何管家.”
“迁都的事准了么.我觉得界藩未必有赫图阿拉好.”
“等那边工事弄好.最迟下半年总要搬的.你阿玛是八大都堂之首.说是划下的宅基位置还不错.哦.对了.你萨茵姑今早还派了个仆妇來回话说.因着要迁都.家里有心将岳托、硕托分家出去.岳托也不知道托了谁的人情.居然悄无声息地已经在界藩弄到了一块不小的地皮.一开始还以为是你二舅的主意.结果你二舅根本一问三不知.你说.岳托这是傍上谁了.”
阿木沙礼对岳托的感情颇为复杂.想到当初他的所作所为.时过境迁.两人无甚來往.形同陌路.她对他如今谈不上深恶痛绝.却也沒什么好感.她忍不住撇过头去.冷道:“他做什么我沒兴趣.”
莽古济一愣.盯着女儿瞅了片刻.突然一拍大腿.嚷道:“对啊.我怎么忘了他.岳托身边沒了福晋好些年了.他如今可不比从前.从战之功可是一点点累积起來了.前途不可限量.他是个有出息的.等迁了都.分了家……真是再沒有比他合适的人了.”
阿木沙礼心头浮出一丝不安之感:“额涅你什么意思.”
“你……”莽古济本想把话挑明了说.选岳托做自己的女婿最合适不过.可一见阿木沙礼的脸色.便知这话題不好说.阿木沙礼连国欢这么多年的感情说放手就放手了.当年岳托可是……“沒.沒什么意思.我累了.和你讲话都觉得累.我得睡一会儿.你先出去吧.”
阿木沙礼冷眼一横.还要想点一下额涅.让她莫自作主张胡來.却见莽古济已是拥着被子翻了个身.背朝外的躺下了.她只得无奈地从炕沿变站了起來:“那我先出去了.”
莽古济听得阿木沙礼脚步声走远.门扉轻轻阖上.她紧闭的眼突然睁开.眼珠子一动不动的愣了会儿.许久方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那年岳托最后把孩子抱去哪里了……这事若是让阿木沙礼知晓……”思及此.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心里微凉.后背逼出一层冷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