噶禄代本意是要教训阿木沙礼的.一时找不到阿木沙礼.便抓了她身边的两陪嫁丫头來出气.说起來.讷莫颜和门莹这回算是代主受过了.
噶禄代看到阿木沙礼进來后冷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气得心口愈发犯疼.有心摆出婆母的架子來.可谁想阿木沙礼一双眼轻轻扫了门莹和讷莫颜一眼.居然不咸不淡的说道:“这两个丫头是我的人.打狗还得看主人呢.额莫克趁我不在.把她们打成这样.这是打给谁看呢.”
她语气尚算平和.可一字一句竟是比刀剑还犀利.
噶禄代面上一臊.竟讷讷的说不出话來.心里憋的怒火愈旺.只可惜阿木沙礼根本不看她的脸色.
婆媳二人站在正屋的廊庑下对峙.屋内有个声音适时的惊喜叫道:“二爷醒了.”
噶禄代趁此机会冲进屋里.化解了方才的尴尬.
阿木沙礼指使人将门莹和讷莫颜松绑.讷莫颜瘫倒在地上.跟头死猪一样昏迷不醒.门莹却是挣扎着爬了起來.给阿木沙礼磕了个头:“福晋您快进去瞅瞅爷吧.”言下之意不外乎是.婆婆大人來了.你若还这般怠慢.难免惹恼了婆婆.当主子的不怕得罪人.就是跟着的奴才只怕又要被当成池鱼殃及.
阿木沙礼冷笑:“方才救命喊格格.这会儿倒又改回來了.”撂下这一句.看都不看跪了一地的奴才.甩手进了正屋.
门莹冷汗从额上顺着脸颊滚落.一半儿是伤口疼得.另一半儿却是被阿木沙礼吓出來的.刚刚主子的样子.虽然语气淡然.可那眼眸清冷得叫人心底发寒.明明只这半日光景.怎的她现在一点儿都看不懂主子了呢.
屋里依旧烧着火墙热炕.焦灼发闷的空气里夹杂着淡淡血腥味.她很不喜欢这种味道.更不喜欢这屋里哀哀凄凄的哭声.
她就站在靠门口的地方.不远不近地盯着架子床看.那床上挂的流苏是她亲手打的络子.她还记得她当时坐在南炕上低头打络子.国欢坐躺在边上拿着一本书静静相陪.阳光从窗口照射进來.即使她低着头.却依旧捕捉到了国欢游离的目光那样美好秀气的少年.沐浴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手里捧着书册.眼睛却偷偷地窥探着她.他的眼眸清澈一如晶莹透亮的冰玉.他的眼神暖得犹如冬日的煦阳.
他总是爱在她身后默默地看着她.偶尔的四目相接.起初他会将目光仓促闪避.时至今日.五年夫妻.他已将那道充满柔情蜜意的目光牢牢系在她身上.毫无迟疑的回应她的凝眸相对.
因为这样的目光.让她觉得他是深爱着自己的.
因为这样的目光.让她觉得不管发生什么事.即便他不容忍.他最后依旧会选择包容……
只是.她不曾知.这样的目光里.除了爱意之外竟是还包含了一层歉疚的.
所以他起初才不敢看自己吗.
原來竟是这样……
眼泪无声无息地缓缓落下.随即便被她擦去.
她容许自己再为他.以及他对自己的爱.流两滴眼泪.
但也仅止于.两滴.
“阿木沙礼……”国欢精神不济.面色透着灰败.他的衣襟半解.裸露在外的脖子、胸口、胳膊上扎满了银针.
廖太医一脸痛惜的制止他挣扎欲起的动作.噶禄代更是哭得泪流满面:“你这是做什么.好不容易醒來了.有什么话不能等休养好了再说.何至于急在一时.”
国欢目光执着的盯着房门口的妻子.
噶禄代回头看了眼杵在门口一动不动的阿木沙礼.气道:“你还不快点过來.难道真要等国欢起來请你吗.”
“额涅.”国欢冰冷的手抓住了噶禄代的胳膊.
噶禄代看着儿子憔悴不堪的脸.他虽沒力气说话.可母子连心.她哪里读不懂他未出口的意思.无非是不愿见到自己为难阿木沙礼.
噶禄代又气又伤心.用帕子擦干眼泪.红着眼道:“好好好.你俩这是……敢情只有我做了恶人.我管不着你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从小到大.无论你要做什么.额涅都依着你了.对你.额涅从來沒什么过高的要求.只求你身体康健.你活蹦乱跳的跑额涅跟前胡闹任性.额涅哪样不依你.”说着.眼泪又滚落.她从床沿边起身.招呼一屋子的丫头.“走吧.都站到外头伺候着.这里留给福晋侍疾.”
一屋子的人都退了出去.只廖太医不敢走远.站在次间门槛边挨着墙站着.松汀知道老人这是忙了一天一宿累坏了.便端了一只绣墩过來让老医生坐着歇脚.
两人挨着门口近.突然就听见方才一直寂静沉闷的房间里.传出了笑声.
廖太医和松汀面面相觑.二人相视片刻.不由莞尔一笑.皆是松了口气.
阿木沙礼在笑.笑声如黄鹂啼鸣般清丽悦耳.可就是这样欢悦的笑声.挂在一张冰冷阴恻的脸上.透出來的诡异和森寒让人全身不舒服.
国欢痛苦地看着阿木沙礼.身上尚未拔去的针灸银针随着肌肉自发的抽搐而不停的颤动着.
她慢慢侧坐在床沿上.神情极为认真的注视着国欢.戴着指套的手轻轻摸向国欢光裸的胸膛.
国欢的肌肤白皙.因为刚刚退了高热.皮肤极为敏感.她的手指轻轻抚摸过去.白皙的肌肤上便留下一长条的粉红印横.
国欢微喘.胸膛起伏加剧.
她的手未停.从胸口沿着腹线滑到肚脐.未做任何停留.直接移到了他的下体.
“听说……你这里.在六年前.是不行的.”
国欢脸皮一抽.因为猝然的疼痛令他倒吸一大口冷气.全身不可抑制的颤栗.
肌肉绷紧.银针停止了震颤.
阿木沙礼出手飞快.一针针的将银针尽数拔出.她望着手里尖细的针尖.叹道:“我真想戳瞎自己的眼珠.”
“咳.”国欢轻轻一个抽搐.喉咙里喷出一口血沫子.额头逼出一层豆大汗珠.他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方才吐了一句心里憋了许久的话.“我……宁可你……戳瞎我的眼珠子.如果……你觉得解恨……的话.”
她又是一笑:“你以为我还会信你说的甜言蜜语.不过……国欢哥哥.其实你并不欠我什么.”她歪侧着头.一脸的认真.“你早就不欠我的了.以前我觉得是我亏欠了你的.到如今看來……我们俩扯平了.”她自嘲的摇头笑了笑.“我们扯平了.”
“你……你别叫……哥哥……了.”每次她像从前那般叫他国欢哥哥.那个打小促狭又爱恶作剧的小女孩儿的样子便鲜明的浮现出來.可时至今日.在她早已脱去少女稚气的现在.她娇憨的喊的那声“国欢哥哥”.只会令他心生惧意.
他熟悉她的每一个时期.从稚龄到少女到少妇.熟悉她的笑.她的哭.她的欢喜.她的嗔怒.她的怨恨……却唯独从來沒有见过此刻这般决绝的她.
他不想见到这样一个她.
更不愿听从这样的她口中说出的任何一句话.
“国欢哥哥.”她俯下身.趴在他的胸膛上.脸颊贴着他的肌肤.耳畔清晰地传來孱弱的心跳声.“你知道么.你的阿玛之所以会逃出高墙.是因为……”
“不……”
不要说.不要说.
他不愿听.
“……我去过高墙.两次.”她缓缓吐气.冰冷的肌肤下.心跳声在加剧.她甚至听到他肺管里粗重的气流声.她感觉到了他的抗拒与挣扎.于是她笑了.笑得愈发灿烂.“国欢哥哥.我们扯平了.就按你解释的那样.不是凶手.不是主谋.只是无辜的帮凶……所以.我们扯平了.两、不、相、欠.”
挣扎.停止.
紧贴的冰冷肌肤下.因为过度紧张而紧绷的肌肉.慢慢地……慢慢地.松散.
(第二卷·完)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卷连载完。一、二卷会先出纸书,所以最近会先将前两卷做修订,如果大家发现BUG或者错误之类的,也请及时提醒我。修文期间第三卷的更新速度会较慢,也许是几日才一更(17K现在一章V必须两千字打底了,所以请放心不会再有一千一更了),希望请大家放宽心,这次我是绝对不会弃坑的,《谁与为偶》今年一定会全部完稿,然后出版上市。
谢谢大家长久以来的支持和鼓励,请在未来的第三卷连载时一如既往的爱我吧。
2004.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