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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乌拉逃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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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人似乎闪了腰.哼哼唧唧地站了几次都沒站得起身.花儿不忍心.伸手扶了一下:“你快走.这里是古英巴图鲁家.今儿个我们岳托阿哥娶亲.贵人老爷都在……”

    原是好心.沒想到那女人沒被吓退.反而像块狗皮膏药似的黏了上來.一把拽住花儿的手腕.那沒几两肉鸡爪似的手勒得人疼.她却死活不松手.甩都甩不开.

    “是……是.都在.”那女人开了口.声音哑得像是沙砾磨地.

    抓着花儿不放的手也抖得像是在筛糠.

    “总算……总算找到了.”那女人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突然哭了起來.沙哑的嗓音愈发刺耳.“好姑娘.你帮我传个口讯进去.不拘里头什么人……只说.只说……达尔汉巴图鲁家的娥恩哲回來了……”说到后來.已是泣不成声.捂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花儿一來沒听清.二來也沒听明白.只以为那女人太过伤心了.又见她脸色灰白.嘴唇干裂.皮肤干燥.整个人瘦得跟皮包骨一样.花儿小时候跟马婆子忍饥挨饿.经历过大逃难.知道这是饿得太久.而且怕是好多天连水都沒沾了.花儿一时心软.便将她悄悄拉到墙角.扶她靠墙坐了.

    见她哭得实在伤心.花儿无从安慰起.便索性回家到大灶上拿了几块饽饽.偷偷用帕子包了.揣在怀里带了出來.

    这事她小时候经常干.那会儿是看岳托两兄弟经常吃不饱.她就瞅着灶上缺人手假装去添柴烧火什么的.偷摸上一两块饽饽.曾因为食物刚出锅揣在怀里烫伤过皮肤.也曾因为被发现偷拿食物被打得皮开肉绽.只是每次她看到两兄弟吃饽饽时露出的笑颜.她便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值得的.

    如今.兄弟俩都已经大了.岳托甚至成亲了.再也不需要她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了.

    花儿含泪将食物塞到那女人的手里.那女人灰蓬蓬的眼眸陡然一亮.许是真的饿紧了.也顾不得讲究许多.将饽饽一股脑地塞进嘴里.一阵狼吞虎咽.

    花儿一阵儿恍惚.觉得似乎又回到了好几年前.她偷偷将眼泪擦干了.又将手里的水瓢递了过去:“喝点水.润润口.”

    那女人一把夺了过去.水泼了一脸.但她全然顾不得了.只埋头猛喝.

    “你慢点……”

    那女人边喝边呛.却始终不肯松手.盏茶工夫便将一瓢水都喝了个干净.那女人大大地喘了口气.整个人瘫在墙边上.夕阳斜照.这会儿气温已经比白天低了许多.那女人躺在那一动不动.足足过了一炷香.她猛地正过头來.原本涣散的眼眸骤然犀利起來.连语气变得十分严厉:“你怎么还在这里.”

    花儿一愣.她不在这里.那应该去哪里.

    “你去找人了沒.”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花儿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一扫刚才的颓废.言语中竟隐隐有种贵女的颐指气使.

    她皱了眉头.立在当下不说话.

    那女人说话的样子太像大福晋济兰了.虽然她的穿着和样貌和济兰着实有着天壤之别.

    “你个蠢货.阿敏台吉在里头吃酒吧.去把他叫出來.”

    花儿沒动.

    阿敏是什么人.这女人來历不明的.居然让她去叫阿敏出來.花儿是不太聪明.却还沒胆大到敢跑爷们跟前胡乱放肆.

    娥恩哲彻底怒了.她刚刚恢复了些许体力.想站起來偏发现腰扭了:“过來.”

    花儿反而往后退了半步.一脸戒备地看着她.

    “果然是个憨傻的.难怪到现在也沒嫁出去.”娥恩哲打量这丫头年纪不算小了.却还是未嫁的闺女装扮.看在她刚才给自己吃食的份上.口气不由缓和了几分.“过來扶我进去.我看你胆子小的可怜.指望你传话还不如我自己进去找人.”

    花儿结结巴巴地开口:“家里正摆宴席呢.你……你这样的……不能随便进去.”

    娥恩哲眉头一扬.她在乌拉是吃了不少苦头.但她骨子里的贵女傲气仍在.她从乌拉逃回建州.一路风餐露宿.她出嫁时.建州都城尚在费阿拉.嫁了这许多年一次都沒有回來过.如今回來.建州已是翻天覆地的大变化.完全与记忆中的对应不上了.

    她一路颠簸流浪.好不容易到了赫图阿拉.

    她阿玛虽然沒了.可她额涅还在.如今当家的阿敏是她同母的弟弟.她忍辱负重.憋着一口气逃回來.为的就是求条活路.可是她找到阿敏家时.门房死活不让她进去.虽然忌惮她话中的真实性沒敢对她动粗.却仍是坚持说要等主子吃完喜宴回來后确认.

    她饿得头晕眼花.险些儿摔死在阿敏家门口.门房怕在家门口闹出人命來.居然趁着她晕厥无力那会儿工夫.找人把她扔的远远的.

    想起她准备逃走时劝额实泰跟她一起走时.额实泰流着眼泪对她说:“我还是不走了.你有额涅.有弟弟可以投奔.我回去做什么.”

    额实泰的额涅是舒尔哈齐的二娶福晋.很早就已过世.如今舒尔哈齐死了.额实泰也沒有同母的兄弟姐妹可以投靠.对她而言.丈夫布占泰就是她唯一的归宿.她沒得退路可选.

    “姐姐.你跟我回去吧.阿玛虽然不在了.可阿敏还在.弟弟妹妹还在.阿牟其[1]还在……”

    “阿牟其害死了阿玛.他哪里还会管我们这样的外嫁侄女.”额实泰执意不肯走.

    她也曾想过去劝穆库什.可是穆库什比额实泰还要死脑筋.

    她们愿意忍着.她却实在忍不了了.

    她怕死了布占泰.宁愿死在逃亡的路上.也不愿意再待在他的身边.

    “带我进去.”她一把抓住花儿.手指牢牢攥紧她的胳膊.娥恩哲尘土垢面的脸上闪现着破釜沉舟般的毅然.

    今天.无论如何.即便是闹翻了这场婚礼.事后受到努尔哈赤的雷霆一怒.她也要见到她的弟弟.

    阿敏……你可知.你可知你姐姐.受了何等样的侮辱

    [1]阿牟其:满语发音amji.伯父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