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艺州是那种老三代的知识分子.根子里有着文人的执拗.他听了顾诏的话.先是激动欣喜.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題.说道:“我看.就算顾副县长有整顿纺山矿业的想法.我也不能出來作证了.”
顾诏皱皱眉.问道:“为什么.刘老是害怕什么么.”
“文人自古正气浩然.我如今已近花甲.还有什么怕的.”刘艺州苦笑起來:“他们给我开具了一份精神病的证明.还是甲级医院的有效证明.我的证词是放不到桌面上的.”
顾诏眉头扬了扬.想不到某些人做得还真到位.连这种情况都想到了.他沉吟了片刻.问道:“是耿自谦和马文善吗.”
刘艺州盯着顾诏.过了老半天才叹了口气.
如此一來.顾诏心里就有了数.沒有在这个问題上纠缠.如果想办掉一些人.根本不需要一个平民的证词.那只是表面现象罢了.只要顾诏能够把纺山掌控住.那说句话都是很有分量的.
问題在于.如何在纺山站稳脚.他这一个月的调研.并不是纯粹的为了工作.也是为了避其锋芒.别人认为他上位之后就会烧点小火.盯着他的错误遗漏.他就偏偏不让某些人如愿.现在一个月过去了.一些人的警惕心理也应该放送一些.正好让顾诏做点事情.
甚至于.顾诏在班子会上.还表现出为纺山经济操心的样子.风风火火直來直去.这就更能让那些人的戒心解除大半了.顾诏在班子会上的发言.有错吗.沒错.那是真心实意为纺山着想.谁也挑不出毛病來.国家企业.扶持一个小县城.全国不知道有多少地区求都求不來.
结果.纺山班子一致投票.除了顾诏和刘正东.其他人都对国企前來表示了拒绝.
越是拒绝.越说明有问題.加上薛风在接待顾诏的时候夸下了海口.就算顾诏再要万吨矿产.他私人也是拿的出來的.
听清楚.是“私人”.如此大批量的矿产.私人怎么能拿的出來.顾诏已经把目光对准了平安乡和矿业局.这里面如果沒有大猫腻.顾诏就白活这一遭了.
纵观全局.纺山县当真如同铁桶一般.顾诏心里虽有计划.却沒有合适的契机.不由有点头疼的靠在椅子上.抽烟放松心情.
刚刚抽了半支烟.电话铃便响了起來.顾诏刚刚抓起电话.里面就传來平鸿雁清脆的声音.
“喂.顾诏.有空沒.我过來一趟.”
听着平鸿雁清澈的声音.顾诏心情沒來由的好了起來.笑道:“大小姐.你突然提出拜访常务副县长.是准备走后门呢还是准备请我帮你换个岗位.”
平鸿雁呸了一声.说道:“你就这么瞧不起我.别以为官大一级能压死人.”她停顿了一会儿.这才放低声音说道:“顾诏.我在商业局呆了这一个月.发现了问題.”
顾诏饶有兴趣的问道:“哦.发现了什么问題.”
平鸿雁说道:“在电话里说不清楚.我要当面跟你说.”
顾诏答应下來.让孙金鑫注意平鸿雁.等她來了便不要让人來打扰自己.孙金鑫脸色复杂的答应下來.随即自嘲的摇摇头.总算认清了跟顾诏的差距.
平鸿雁來得很快.随手向孙金鑫打了个招呼.便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孙金鑫为两人准备好茶水.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把门稍稍打开了一条缝.
顾诏看着孙金鑫的动作.暗暗点头.这门要是关紧了.恐怕风言风语就出來了.谁想到平鸿雁站起身來.把门打开一线.向外瞅了瞅.又把门紧紧关了.
顾诏眉头皱了起來.平鸿雁沒理睬顾诏.而是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几张纸來.
“你看看.这账目不对.”平鸿雁冷笑道:“是个高手做出來的假账.一般人查不出來.我也是偶然间看过这个类型的模拟假账.才看出其中有玄机.”
这话说得非常自信.顾诏表情顿时严肃起來.用手敲了敲那几张纸.说道:“你知道我是门外汉.在专家面前就藏拙了.你就具体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平鸿雁深深吸了口气.将饱满的前胸表现得越发挺拔.她定定的看着顾诏.从薄施粉黛的小嘴中吐出一句话來:“有人正在以巨大的胃口侵吞纺山矿产资源.而且还不止一人.”
顾诏眉头扬了扬.这件事他早已经知道.只是找不到突破口.平鸿雁带來的这几张纸.好像让他看到了一丝曙光.
“这个帐.是谁做的.”顾诏急切的问道.
“表面上是商业局的人做的帐.但根据我的了解.这是由矿业局那边直接报过來的.商业局直接入了帐.”平鸿雁的脸色慢慢不好看起來.带着点惋惜和痛恨解释道:“我曾经看过的模拟假账.曾经是我们学校的经典范例.得到了多位导师的好评.作者当年还获得了全额奖学金……他的名字叫章奋强.”
顾诏眼睛眯了眯.将那几张纸拿了起來.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数字.每一个数字在顾诏看來.都是那么沉重.
“啪.”顾诏拳头狠狠的砸在桌子上.沉声说道:“就拿这个章奋强开刀.在纺山矿业上找到突破口.”
是夜.孙金鑫看着顾诏离开了办公室.这才收拾完毕.向外走去.他还沒出大门.就看到章奋强正站在车边.一边抽烟一边看他.
“孙科长.这边.”章奋强的笑容非常亲近.
孙金鑫暗暗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笑容.伸出右手说道:“章科长.这是在等人.”
一个孙科长.一个章科长.两人同学之谊的关系倏然拉远了一些.中间仿佛隔了什么东西.
章奋强笑道:“当然是在等你这个大忙人啊.这不.车都开來了.你总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孙金鑫也还以微笑.说道:“可不敢这么说.只是随便跑跑腿.倒倒茶罢了.”
章奋强拉开车门.向孙金鑫做了请的手势.孙金鑫知道今天肯定逃不过.含笑钻进了车子.
让孙金鑫沒有想到的是.章奋强口中介绍的某些朋友并沒有到來.在一间很普通的饭店里.章奋强定了个小小的雅间.只有他跟孙金鑫两个人.
孙金鑫看着桌子上放着的两瓶茅台.指了指便笑道:“章科长.你这是摆的什么局啊.是不是准备把我灌醉.说实话.上次宿醉还挨了顾县长的批评呢.”
称呼很微妙.顾诏是常务副.结果孙金鑫直接把那个“副”字给去掉了.听在章奋强的耳朵里.就很是别扭.看起來孙金鑫已经做了选择.他好像失策了.按照他的估计.凭孙金鑫的心高气傲.就算是暂时在顾诏身边工作.也是在本心看不起一个高中生的.但看现在这个样子.不是孙金鑫依然故我.而是被顾诏折服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的策略可就要变一变了.
“哪里的话.咱们兄弟千里相会.今天能喝多少就喝多少.不勉强不藏量.”章奋强哈哈一笑.把孙金鑫带出來的尴尬气氛化解于无形.
两人坐定.酒菜齐全.章奋强自然是连连劝酒.
孙金鑫只喝了三杯.就挡住章奋强倒酒的手.轻声说道:“奋强哥.你心里有事.就不要憋着.”
章奋强一愣.孙金鑫的眼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他哈哈一笑.让了孙金鑫一下.自己倒满了杯子连喝三杯.
“老弟啊.身在官场.不容易啊.”章奋强看着空空的杯子.苦笑着摇摇头:“上面有领导压着.下面有人盯着你的位子.上面要讨好.下面要治好.唉.真想回到大学时候那无忧无虑的生活.”
这就是官场人嘴里常说的“感情牌”.先把气氛调节到曾经“纯真”时.引发对方的心情.再來具体讲请求.
孙金鑫到底沒有那么老辣.听了章奋强的唏嘘.也点点头说道:“是啊.少年不识愁滋味.”
章奋强呵呵一笑.开始带着孙金鑫说起他们在学校的一些事情.包括哪个女孩子很漂亮.如今结婚了.哪个男同学当时很风光.结果也在为柴米油盐发愁.两人一边说一边笑.一瓶茅台眼看着就要见底.
“奋强哥.说起你们那届.可真让我羡慕啊.有佳人.有才子.有风光.还有导师的青睐.”孙金鑫拿杯子的手都有些晃悠了.
章奋强红了眼睛.自顾自的又喝了一杯.
孙金鑫继续说道:“我记得特别深.咱们学校的那几个导师.看了你毕业论文中做出來的帐.一个个竖大拇指.老彭都说了.要不是看了你的论文.就算是他初次接触这个账.也是看不出來的.你是不知道.等你走了之后.你那篇论文可是上了咱们学校的历史馆的.这可是天大的荣誉.”
章奋强拿起酒瓶子灌了起來.一口气把剩下的酒喝完.这才醉醺醺的说道:“我跟你说.那些都是屁.你哥哥我就栽在这篇论文上了.”
孙金鑫眼中闪过一丝清醒的色彩.随即又变得醉眼迷离.拖着大舌头说道:“开……开玩笑.你这是在刺激我呢.”
章奋强摆摆手.慢腾腾的说道:“也不知道谁看过我那篇论文.在县里搞了些假账.用的就是我论文的手法.这下子我可当着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