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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九章 重 生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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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浣衣院又开始了忙碌一天。

    接到玉牒遴选,应召入宫侍奉南北院宫人,早早起来,梳妆敷粉,着意装扮。未得选召宫人,除病休年幼者外,余人则随女真粗使老妇,至各宫殿观阁,洒扫除尘,应卯差使。

    应召入宫宫人,修饰一后,齐聚前院内庭,排成两列。故辽宗女为一列,故宋宗姬为一列,接受嬷嬷检查。

    检查分“常检”与“安检”两种:

    常检就是常规检查,检视宫人装扮是否得体,身体是否有意外状况等等;安检自不待言,这些宫人除了首饰之外,那是半点金属都不能带,一旦搜出违禁物事,那惩罚可就不是一般重了。

    今日当值,又是那个肥壮凶狠女真老妇,她瞪着一双金鱼泡眼,眼鼓鼓地一个个看过去,基本上不用动手搜身,就能将心下发虚之人吓尿。

    女真老妇巡视宋宗姬那一列队尾时,却发现一女子正与两名女娃小声说着什么。女子一脸关爱地正对两名女娃细细叙说,竟没注意到女真老妇出现。倒是那两名女娃看到了女真老妇,满面惊恐,喋喋不休地小嘴一下紧闭不言。

    那女子刚扭头,就被一只肥钳似地手指夹捏住手臂一小块肉。管时已入秋,身上衣物较厚,但那一夹穿透力,仍令这女子花容失色,姣好面容一下扭曲起来:“嬷嬷,秉懿知错……请,啊!请放手……”

    两名小女娃看着母亲受难。眼泪一下涌出来。两只白嫩小手捂住嘴巴,不断抽噎,却绝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显然平日里没少经历这样场面,知道哭号非但无用。反而会招来大折磨。

    女真老妇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嬷嬷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肥指使劲拧着,全然不顾女子疼得直哆嗦,哗哗掉泪。扁着一张宽而凸鲶鱼嘴。声音从粘着一线嘴里挤压出来:“邢秉懿,莫以为你头上顶着个捞什子皇后头衔,就想摆什么破架子。苏力嬷嬷告诉你,没——用!你这个宋国皇后,这里,就是个娼妇!就是个贱婢!若不是你今日领了玉牒,要入宫侍奉,嬷嬷非拧花你这张狐媚脸不可!”

    苏力嬷嬷桀桀怪笑,很为自己能虐待一国之后而意无比。

    这个女人,正是建炎天子赵构原配,嘉国夫人邢秉懿。随着赵构登基,邢秉懿也被遥尊为皇后。只不过,这个尊荣无比名头,丝毫不能给邢秉懿带来什么样好处,反而招至多凌辱与虐待——是人都有这样阴暗心理,把一国皇后压身下,恣意亵狎;或肆意凌虐打骂一国之后,那种感,绝非凌虐其他女人所能比拟。

    这苏力嬷嬷,此刻就享受着这一刻爽感——以一执贱役宫中下人,竟能找碴折磨一个皇后,那感觉,只能用爽歪歪来形容了。

    只可惜,她才爽了那么几分钟,突然杀猪般叫起来——她正向邢秉懿施暴那只粗手,被一物重重砸了一下,清清楚楚地听到一声喀嚓脆响。

    “天杀!我手……呜啊!”苏力嬷嬷一条粗短如柱手臂,扭曲成一个正常状态下不可能有角度,满地打滚,眼泪鼻涕糊满面,模样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众宗姬眼见这恶婆子惨状,既痛又害怕,目光齐聚到一人身上——五步之外,一名中年女真男子,正气定神闲地将一柄小骨朵收入袖中,然后上前对邢秉懿恭敬致礼:“乌陵思谋拜见皇后娘娘,请皇后移玉趾随乌陵思谋至国使馆,与一位大人相见。”

    邢秉懿正被这意外情况弄得手足无措,连手臂疼痛都忘了——事实上,她手臂被拧处,早就不痛了,而是麻木了。

    蓦地一个鬼哭狼嚎声音传来:“又是你!又是你这杀千刀!你、你弄断我手哇……”正是苏力嬷嬷咒骂声。

    乌陵思谋一扭头,恭敬神情立刻变得冰冷如铁:“你这老虔婆,再不闭嘴,断就不止是手了!”

    苏力嬷嬷又是惊惧,又不甘心,叫嚣道:“这邢秉懿可是接了玉牒,你好大胆……”

    “你才大胆!”乌陵思谋断喝一声,不光苏力嬷嬷,连场诸女也都被吓得花容失色。如果不是这老妇低贱得令人杀之都嫌掉身价,乌陵思谋真想当场槌死她。

    乌陵思谋将一块银牌扔到一旁畏畏缩缩执役女真老妇怀中,冷冷道:“国主有令,自即日起,取消所有召见。又有口谕,凡宋人女子,无论是宗姬还是寻常妇人,一率遣出浣衣院,发还南朝!”

    乌陵思谋话语虽短,却像霹雳一样轰击宋、辽两国女子头顶上。宋女们简直不敢置信,待再三求证之后,无不又哭又笑,状若疯癫;而辽女们则急忙求告,自家命运如何。得到回答是“此乃宋人福利,与契丹人无关”。这一下心理落差之大,令辽女们怎也难以接受,一个个面如死灰,绝望悲泣,以至于晕厥者……

    国家力量对个人影响,宋、辽两国女人们截然不同命运面前,展现得如此淋漓致。

    当邢秉懿如做梦一般,携着一双女儿,走出浣衣院大门时,那种感觉与往日进出此间已是截然不同——这一去,将远离狼窝。重获生,重返故国。

    邢秉懿眼泪大滴大滴滚落,模糊了视线,模糊了周遭景物。她只将双手紧紧抓住两个女儿小手,望定前方那模糊人影,紧紧跟随,脚步越走越,再未回首……

    ……

    “此处便是国使馆,请皇后与两位小帝姬下车。”乌陵思谋掀开马车帘子,神情恭谨地肃手而立。

    邢秉懿看了一眼这女真官员。一肚子话。却不知从何开口。

    乌陵思谋也似知其所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皇后心中疑虑,入国使馆后。自有人释之。”

    邢秉懿咬着嘴唇。按捺忐忑。紧拥着两个女儿从马车下来,跟随乌陵思谋进入国使馆。

    穿过馆内广场,经过仪门与角门。从正堂旁边侧门,来到二堂右边厢会客堂。

    乌陵思谋示意邢秉懿自行进去,望着这饱受摧残年轻皇后纤弱背影,乌陵思谋脸色阴沉,不知想些什么。待邢秉懿与两位小帝姬身影消失于门内,乌陵思谋转身离开,还没走出二堂侧门,就听到会客堂传来肝肠寸断哭声。

    乌陵思谋摇摇头,脚步加,急急离开。

    邢秉懿哭泣,两个女儿也跟着哭,只是这哭声,却是喜极而泣。与她们一起抱头痛哭,便是她母后——建炎朝宣和皇后韦氏。

    这位韦太后衔头,自然也是她那远万里之遥,只懂得玩虚头巴脑儿子封。韦太后北迁之后,一直为盖天大王赛里所占。直到两年前赛里失踪,之后又为完颜蒲家奴所占。说来也怪,大宋赵官家一个个水灵灵女儿,金人硬将之塞入浣衣院,倒是这年近四旬婆娘,却抢手得很。究其原因,若非这女人狐媚功极好,那就是人性恶趣味所至——将南朝天子生母压身下,令其呻吟求饶,这感觉,真心爽啊!

    韦太后也有多年没见过这位儿媳了,未想到,两个当日咿呀学语孙女,竟已长成七八岁。

    “佛佑!神佑!”韦太后叫着孙女名字,一把搂住,悲喜交加。祖孙三代,哭成一团。

    也不知哭号了多久,才听到一个浑厚声音道:“能得生还中原,此乃天大之喜。太后、皇后,应当高兴才是。”

    韦太后与邢秉懿吃了一吓,惊慌回首——但见会客堂外,一名身着厚袄,年约五旬,两鬓斑白男子,正双目蕴泪,冲二后轻轻颔首。

    邢秉懿本能地护住两个女儿,仔细看着,只觉眼熟,却一时认不出来。倒是韦太后皇宫日久,识人颇多,记忆深刻,看了好一阵,失声叫道:“莫不是……肃王殿下?”

    那老年男子噙泪拱手:“正是赵五。”

    “肃王啊——”

    又是一番悲喜交集痛哭。问起别后境况,这位老肃王老泪纵横。亡国之人,还能有何好待遇?宗室女子既然为娼,宗室男子自然为奴了。多数发卖给商人军户,终日干些割草挤奶、喂马牧羊之类粗活。吃是粗食,穿是破袄,兼难捱北国严寒,加上活干得不利索,难免受鞭挞……不到五年,十不存一。

    与这些悲摧宗室比起来,老肃王还算不错,毕竟是赵官家之兄,好歹得封一个低级爵位,还配了个仆役。日子虽清苦,倒也能活。

    徽宗赵佶之死,他们也是听说了,这女真人国都里,谁也不敢多说半句,只借相聚之情,以哭声寄托哀思。

    良久之后,才问及渊圣如何。肃王对此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这位赵大郎至少还活着,而且金人似乎没有斩草除根之意。二后听罢,心下稍安。

    直到这时,邢秉懿才颤声道出心头疑问:“金人所言当真?我们当真可还故国?”

    韦太后肯首道:“我被遣出之时,府上那位金国副元帅曾亲口证实,确如此。”

    邢秉懿欢喜得声音发颤:“这么说,是曹勋成功逃回南朝,官家向金人讨还我等……”

    邢秉懿说这话,是有缘故。昔靖康之难时,徽宗赵与邢秉懿同一路被完颜宗翰押解,取道云中返金。途中曾遣武义大夫曹勋寻机南归。徽宗交付曹勋一件背心,里面密写:“要想一切办法,来救你父母。”

    徽宗还哭着嘱托曹勋,并转告赵构:“千万不要忘记我这次被俘后,往北走路上所受苦。”并把擦泪白纱手绢交给曹勋,“你见到康王后,表达我思念,我痛苦。今生今世父子恐怕是相见无期,只有早日厘清中原,收复河山。才能救他父母。”

    邢秉懿则摘下一只平时经常戴金耳环托付给曹勋道:“到时传语大王。愿早如此环,才会得以相见。如果见到我父亲,告诉他我还好。” 环者,“早还”也!

    未曾想。这一等。就是整整五年。“早还”几乎成为“不还”。

    纵然迟到了如此之久,受了这么多磨难,但得知贵为天子夫君并未忘记自己母子。邢秉懿依旧感到极大安慰与欢喜,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但就此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兜头泼了她们一盆凉水:“此次向金国施压,令金人放还太后、渊圣及皇后者,非是建炎天子,而是华王殿下是也!”

    太后、皇后、肃王一惊回首,但见堂下卓立一人,身着南朝衣冠,故宋官服,向三人长长一揖:“天枢出使金国副使洪皓,见过太后、皇后、肃王。”

    二后一王急忙还礼,随后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问道:“华王?是官家那一位兄弟?”

    洪皓微微一笑:“二位圣人、王爷或许未曾听说过华王,但一定听过‘凶灵’之名吧?”

    三人不约而同点头,这凶灵名号,早就当年被掳北上十余万故宋遗民中传开,其事迹有如神迹,无人不知。

    洪皓一振大袖,望南而拜,声音激昂:“凶灵即为华王,亦是天诛军之主,北伐金国之统帅!”

    “北伐了?北伐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肃王激动得浑身颤抖,涕泪沾须。

    韦后与邢秉懿携二女亦向南而拜,热泪盈眶,多少回魂梦望北伐,今朝终于实现,怎不涕泪沾巾?无论这位华王是谁,他故宋掳人心目中,都将是万家生佛。

    洪皓此时才道出请三人至国使馆用意:“金人将于近日归还所有故宋掳人,并赔偿巨款。二位圣人及王爷身份尊,请出面安抚之。”

    三人欢喜得迷糊了,只知一个劲点头,不知说什么才好,迷迷登登随洪皓走出二堂、经过正堂、穿过仪门、角门,入目所见,方才还是空荡荡馆前广场上,如今已是熙熙攘攘,车马如流。

    一丛丛相拥痛哭人群中,她们看到了许多以为早已不人世熟面孔:有被完颜宗磐所占嘉德帝姬赵玉盘、有被完颜宗翰所占顺德帝姬赵缨络、有被完颜斜保所占惠福帝姬赵珠珠、有同浣衣院含垢忍辱、苟且偷生康王侧妃姜醉媚、郓王妃朱凤英,以及众多叫不出名字嫔妃、宫女、贡女、歌伎……

    突然,邢秉懿好似发现了什么,一步步走到一排撂满一个个黑色大箱车辆前,眼睛直勾勾看着那黑色箱匣上封条“靖康二年,开封府签押”。邢秉懿伸出颤抖手,猛地撕去封条。

    一旁看护金兵欲阻止,却为洪皓怒目喝住。

    箱匣打开,金光流泄,满眼生辉——竟是一锭锭大小如拳,二十两至五十两不等金锭!

    邢秉懿抓过一锭金锭,上面清清楚楚烙印着大宋官藏内帑印记——这竟是当年宋国君臣,以无数宗姬、嫔妃、宫女、贡女抵价出卖给金人,所换得之赔款金银……可悲复可笑是,终,女人也好、金银也好、国家也好、祖宗基业也好,一样没跑,数落入金人彀中……

    这哪里是金锭,全是大宋女人们血肉啊!

    邢秉懿扑一锭锭金锭上,哭得肝肠寸断。

    吃下去吐出来了,失去拿回来了,但是北迁路上那一缕缕芳魂,早已散落于千里故国云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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