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天人望气术”
看着宛如变了一个人一般的弟子,韩尝宫心里有些复杂。
黄甫,最初并不是他最看好的弟子。
但在诸多弟子凋零的现在,却给了他莫大的惊喜。
虽然此时的他尚未超脱自己的藩篱,但有此雏形,未来未必不能够超越自己。
气脉未成已经能推算国运,若成就气脉,乃至神脉又将是个怎样的光景?
“老师,大厦将倾,全身而退不外乎是个明智的选择。”
黄甫再度尝试劝诫。
自从他推演出大丰将灭之景,他便已经明里暗里的劝了自家老师很多次了。
可惜,收效甚微。
“才有微末长进,便想着说服为师了?”
韩尝宫哑然一笑。
“老师!”
黄甫有些急了:“您为什么非要留下来?那丰王固然对您有知遇之恩,但是您一手将他推上王位,为他鞍前马后数十年,诸多师兄死了九成九,难道还不足够偿还吗?”
他是真的不懂!
若说恩情,韩尝宫给予那丰王的,比得到的多出太多了。
为其铲除异己,助他登上王位,钦天监的建立,诸多大战的胜利从门下千百弟子,到如今门可罗雀,难道不足以偿还?
“望气术,难道只是为了趋吉避凶吗?”
韩尝宫有些失望的摇摇头:
“若只如此,何须望气术?习武后隐居,岂不无灾无险?”
“老师”
黄甫有些无言以对。
“若一切都只是注定的,那这个世界,又该是怎样的无趣?”
韩尝宫轻叹一声:
“知天命,易天命,天命由我,我等习天机者,不与天斗与谁斗?”
说到此处,韩尝宫一摆手,淡淡道:
“好了,你跪着吧,明早自来我屋前领十鞭。”
“与天抗争”
看着韩尝宫远去的背影,黄甫喃喃自语。
回过神来,他心中不由暗叫糟糕。
他忘记对老师说起安奇生的事情了。
他可没有忘记,那一次惊鸿一瞥,看到的紫气长河。
“老师近年来深居浅出,应该也不会因为此事出手吧”
巍峨王城之前,一尊铜像高耸入云。
那铜像大的不可想象,高不知几许,几乎半个身躯都在云雾缭绕之中,不见其真颜色。
只能看到他双手间一柄长刀杵地,气势雄浑霸烈。
过往人群,但凡看到这一尊铜像,心中都不由升起敬畏,震撼,随即匆匆走过。
这是大丰太祖的铜像。
王城,高达百丈的观景台之上一行人正自眺望云海之上的铜像。
姬重华着金蟒朝服而立,面无表情。
在其身前,是一个挺拔英武的背影。
那人着金龙王服,带平天冠,背对姬重华,微微感叹一声:
“太师,你说这万年以来,铜像面目改易几次了”
姬重华一板一眼的回答:“垣之前无此铜像,而垣朝至此,万五千年,至今更迭一百九十六次。”
“王朝更迭如此多次,这铜像兀自矗立,甚至一朝还要更比一朝高。”
丰王轻笑一声:
“太师,你说寡人若重铸此铜像,让其加无可加,高无可高,取大丰而代之的那位,又该如何呢?”
姬重华面色不变,头微低:
“王上说笑,我大丰比千秋万代,与天地同日月,与日月,同存天地!”
“是你在说笑啊。”
丰王转过身来,英武的面容之上带着一丝笑意:
“太师,你说是不是?”
姬重华正色道:“大丰千秋,望山万年,臣,从不说笑!”
丰王眸光微转,落在其余两人身上:“曹公公,杨爱卿,你们如何以为呢?”
曹天罡声音微微有些阴柔:
“太师说的,便是臣要说的。”
杨林微微躬身,沙哑开声:“臣,也一样。”
“你们啊。”
丰王笑着指了指三人,又轻叹一声:
“寡人继位以来,国内改革科举吏治,兴修水利,引大龙江灌注南北,外拒炎,漠,金狼诸国,自问兢兢业业,对得起祖先传下来的这片家业,甚至,将家业做大
再有数十年,不说一统天下,扫灭几国,将我大丰开疆万里,却是不成问题”
姬重华,杨林,曹天罡以及身后几个沉默寡言的男子都微微躬身,做倾听状。
“寡人自问文治武功或许不比历代雄主,也比诸多亡国之君要强上十倍”
封王说着,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继而化作深沉冷意:
“可我大丰,怎么就,怎么就要亡了呢?”
一国之主,当着朝堂之中最为有权势的几位大臣,直言亡国!
这样的事情千古少有。
一时间,摘星台上似有无尽寒流倒灌而下,冷的似乎要凝结成冰。
“天机若是准,又要我们这些臣子做什么?”
姬重华缓缓抬头:
“更何况,韩尝宫,便能尽窥天机不成?”
“太师说的是极,纵使天机如此,那又如何?”
曹天罡出声附和:
“王上文治武功不逊前人,我大丰如今更是七国之首,实力冠绝天下,内压武林,外拒诸国,怎么可能会有什么万一呢?”
“韩尝宫扰乱君心,该死,该杀!”
杨林沙哑开口,声如铁石摩擦:
“臣请诛杀韩尝宫!”
其余几位大臣也都纷纷劝诫。
自从近两年前韩尝宫做出警示之后,丰王就变了,变得急功近利,也变得喜怒无常。
不止是杨林,便是曹天罡等人,也对韩尝宫心怀不满。
“好了,好了。”
丰王摆摆手,视线再度落在云层之中,淡淡问道:
“太师,听闻那道人拒绝了你的好意?”
“回王上,的确如此。”
姬重华面色不改。
“可惜了太师的一份重礼呢!”
曹天罡颇有些阴阳怪气。
因为那份礼,是姬重华硬生生从他那里要走的,如今打了水漂,他如何能够不气?
足以铸就一件神兵的珍惜材料就这么丢了,东厂虽然家大业大,但也感觉肉疼不已。
“曹公公,你想说什么?”
姬重华眸光微微一冷。
“听说,那道人还出言挑衅,他如何说的?”
两人剑拔弩张,丰王却恍若未觉,继续问道:
“说与寡人听听。”
“污言秽语,怎好说与王上?”
姬重华摇摇头。
“太师,你与寡人相交多年,言语如何还是这般小心?”
丰王状似无奈的叹了口气:
“也罢,杨林你来说。”
杨林面色微微一变,躬身回应:“王上,那刁民出言无状,挑衅朝廷法度,臣认为,必要将其格杀!”
“你们几位以为如何?”
丰王又问。
“臣等附议!”
姬重华等人齐齐躬身回应。
“既如此”
丰王轻弹手指,淡淡说道:
“便取他之头颅,悬挂于城楼之上罢!”
“是!”
梁州多山,亦多关卡。
通往中州的任何方向的必经之路,皆有重重关卡。
随着朝廷运作起来,几乎数日之间,重重关卡已经被彻底封锁,任何行商,行人都不得过关。
但凡有人闯关,无论是谁,统统被格杀!
含山关前,大雪呼啸。
狂风呼啸之间,一个个帐篷摇摇欲坠,不少行商已经开始就地化雪水,杀马匹,吃货物。
更有不少行商在关卡之前徘徊,发动各种关系想要过关。
奈何曾经喂了诸多银两的关系,此时却半点作用都不起。
噗!
王贵恨恨的跺脚,积雪荡起数尺。
他的脸色极为难看,手掌几次握住腰间长刀又松开,胸膛起伏。
若非关卡之前悬挂的诸多头颅,他恨不得直接冲杀过关。
天寒地冻倒是小事,损失银子才是大事!
他们一行数百人,每日里人吃马嚼的,是多大一笔开销?
运送这一趟镖,不说赚钱,怕是连老本都要赔下去了!
虽然他们带的干粮很多尚未到杀马那一步,但也相差不远了。
“唉!这狗娘养的!”
其余一些镖头也都气的不行,却也毫无办法。
面对重重关卡,莫说是他们,便是江湖上成名的高手,都休想过关。
“艹他娘的!”
一个汉子骂骂咧咧的走了过来:“那畜生收了咱们多少银子,此时连屁用都不顶!惹急了老子,下次就宰了他个王八蛋!”
“二哥!”
王贵迎上前去。
“别提了。”
那汉子一下将长刀插进雪窝里,眼角向远处撇了撇:“瞧,那黑色帐篷里,是名列地榜三十一的范子民,之前闯关,险些被破气床弩射伤”
“地榜高手都过不去,我们”
一众镖头长吁短叹,看着里许之外的城墙,一个个愁眉不展。
“咦?你们瞧,那人向着关卡走去了,是不是也要冲关?”
突然,王贵发出一声惊呼。
一众镖头纷纷看去。
只见数里之外,一人背负风雪而来,不急不缓的向着关卡走去。
“风雪之中独行而来,怕是也要闯关!”
一众镖头全都精神一震。
其余各个商队,行商之中也不乏有人发现。
黑色帐篷之中,范子民听到外面的喧闹,微微皱眉:
“这是哪位通道要闯关?”
他心中闪过一丝好奇,也自走出帐篷。
抬眉看去。
只见风声呼啸的雪地之中,一白衣道人倒提一杆赤红长枪,缓缓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