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梦终于的在被有心人介入、又差点控制之后因着慕千雪心中的恨,又因着那阴丝的诡异的终于在白隙爻坠下那无尽的深渊时彻底斩断了联系,亦隔绝了她与时光触碰的齿轮。
这一坠似是没有尽头一般,身体一直往下,却也一直荡在半空,眼前是无尽的黑暗,连一丝的风都没有,也不知过了多久,漆黑的四周终于有了些许的光亮,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仿佛是在指引,又似希望。
口中突然涌现出血腥的味道,铁锈一般,让她差点呕吐出来,却又难受的如何都吐不出,这股味道持续的时间很长,不受控制的涌入她的五脏六腑,却也温暖了她的五脏六腑,驱散了那从三途河中被阴丝浸染的寒毒。
大脑有了前所未有的清明,这一梦所发生的事情反复在眼前闪过,看到了却又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心中的空落在这一刻无限的放大,大到撑满了整个胸腔,让她的呼吸都困难了许多
到底忘记的是什么事情?她凝眉沉思,总觉的被她忘记的这件事情很重到,重要的不下于她自己的命。
血在口腔中蔓延,又顺着喉咙流到了她的脏腑,温热的滚烫的,使得她下降的速度都快了几分,以至于,她还未将那件忘记的事情想起,就已经已坠入了深渊的底部,从那一道青光中醒来。
眼前的景虽然被青光覆盖,却依然让她清醒的知晓此时的她是身处在梦境之中。
醒来后的口中,血腥味比之梦中更浓了几分,让她忍不住轻咳,下意识的想要将其吐出,却又在看到小白的头即将触地时,快速的将其托起,忍着喉头的不适,为他仔细的检查了一遍身体。
只是得出的结论,却让她沉默许久,目光落在他那惨白的小脸上复杂不已——明明只是一个孩子,却因着她身陷险境,不惜用自己的血来换她的醒来。
她何德何能能值得他这般!
自从小白跟着她离开宜知县后,她忙着自己的事,除却帮他洗精伐髓和教他一些修炼法门外,几乎不曾管过他,更不曾关怀备至,就是对他的感情,也不如对火儿的深,说到底他也不过是她扛在肩上的责任罢了。
亲情于她太多淡薄,亲人于她亦有些陌生,而与慕千雪的感情,是从小的陪伴而来,亦是她在同龄人中得到的唯一的温暖,所以才会将她看的比谁都重,甚至有时都超过了自己。
至于陆拾叁与善与,那也是他们付出的多,她被动的承受,再回馈他们而已,对这样一个孩子,她当真不知该如何相处,只是出于本能的对他好,交流不多,却又带着发自内心的亲近之意。
她原本以为她这样的性子,他们这般的相处,不会让小白对她产生太多的感情,却不想,他竟为了她差点放干了自己的血。
喉头的血腥味此时如千斤中,让她再也咳不出来。白隙爻将小白抱在怀中,取出补血生血的药丸给他喂下,又为喂他饮下甘泉玉露,深深一叹——其实就算小白不为她喂血,她也能清醒过来,只是需要点时间罢了,这般几乎陶干了小白体内的血而换来的清醒,并不是她想看到的!
但不知小白身上的这件青衣华服是何宝物,竟在她喂下小白丹药后,青芒快速运转,药效几乎在一瞬便发挥到了极致,让小白原本惨白的小脸上恢复些许的血色,更在那青芒的帮助下,让他的修为节节攀升。
白隙爻仔细留意观察,偶尔给他喂些灵丹妙药,在青芒内敛之时小白的修为从一重境,到了二重境,相当于已经过了筑基的阶段。
白隙爻将他抱起,缓慢的走出了那片青芒——更准确的说,在白隙爻将他抱起时,那从青衣锦上散发出来的光芒已经再次收敛,又回到了青衣之上,如此显现的便是她抱着小白从那青芒之中走出。
举目而望,看到的便是火儿与水南山以及他们身后的那具红色的棺椁。
白隙爻的目光在棺椁之上略微停顿便又回到了水南山的身上,不请自来的人,让她瞬间多出几分警惕来,同时也微微诧异,不知他是怎样进来的梦境,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但有一点,白隙爻却是已经确认了的,白隙爻垂眸,看想着怀中的小白,他之所以给她喂食自己血,便是此人给他出的主意吧?只是不知他是何居心,居然在她能够自己醒来的情况下,让小白几乎放干了自己的血来唤醒她?
白隙爻的眉目一沉,面色在瞬间便冷了几分,再抬首,四目相对,看似平静,但谁也看不出对方是如何做想,隐约有诡异的氛围散发出来,还未来的急凝结,便被火儿欣喜的飞舞所打断。
火儿见她醒来,自然欢喜,几乎在瞬间便飞到了她的面前,围着她来回的转,仿佛要飞出一朵花来——白隙爻知晓这是火儿独特的欣喜与庆祝方式,更是她的一片心意,看的白隙爻心中一软,面色不自觉的柔和了许多。
火儿在她的肩头落下,伸着脑袋在她的脸上蹭了又蹭,那亲昵的模样,仿佛要将之前的担心害怕全部表现出来,寻求安慰,丝毫没有察觉到她怀中的小白此时的异样。
白隙爻亦回以她安慰,待火儿安静下来,目光才又再次落在了水南山的身上,只是看到的除却水南山清隽的模样之外,还有一张闪着符文的符箓。
白隙爻转头看了眼乖巧的火儿,疑惑她的态度——可能是因着她修炼的梦境原因,火儿与她分离后依然具备梦境的一些特质,能够看透事物的本相,只需一眼便知好坏。
此前看她与这人的相处,虽不亲近却也算和睦,没在第一时间将其驱逐梦境,便表明此人应不是心怀歹念之人,但他误导小白为她供血的事,却依然让她介怀,再加上此人莫名的出现在自己梦境之中,来的太过突兀,也太过危险——不请自来的人,往往都怀揣着自己的目的,而能自由进入她梦境的人,让她本能的觉得危险,自然而然便起了防备之心。
“前辈以分身前来,不知有何指教?”此时的白隙爻并不知晓她陷入梦境时,水南山为她出力颇多
她这话问的直白,水南山意外却也不意外,轻声笑道“本以为自己遮掩的很好,无人能够看出,却不想竟被你一眼识破,果真是年岁大了,都快忘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了”
白隙爻没有接话,水南山亦不想两人间出现太多的沉默,更不想去试探,直言道“你先将他放下,我是洛北渊……也就是你们口中洛秋玄的师伯,有关他的事,我想和你聊一聊”
白隙爻抱着小白的手臂一紧,不自觉的便多了几分的拘谨与忐忑,愕然之后轻轻点头“前辈稍等”
说罢便抱着小白往白氏镖行所在的方向走去——自梦境初成之后,桃林便被她与凤羽山分开,单独放在了凤羽山的一侧,以桃林为中心,想四周扩展,相邻的便是这凤羽山与白氏镖行,桃林之后数十里外的山丘之上便是白氏祖坟所在。
但这个方向却是需要越过水南山和与他相距不远的那具红色的棺椁。
白隙爻使用梦回之术的目的便是为了慕清唯,此时面对这具红色的棺椁,脚步都不自觉的沉重了起来,望着那具棺椁,许久都迈不开步子,紧张与忐忑中更是夹杂了沉重的悲痛。
——所谓近乡情怯,而她却是‘近棺情怯’,不知是怕这棺椁之人不是自己所寻,还是不敢直接面对!
半响终于迈开步子,来到棺椁前,探头所看与梦中所见的慕清唯除却一个醒着一个安详的睡着,几乎没有二至,眼眶瞬间红了一圈,鼻头涌上酸意,喉头却如的塞了棉花般不畅而又异常的艰涩,母亲二字在舌尖滚动,最终没能出口。
许久,她微微仰起头,努力的的咽下一口唾沫,却划的整个身体都痛了起来,但这些情绪终究都是内敛的,无人识破,亦不会在人前彰显,心念一动,这棺椁已提前入了白氏镖行所在的院子。
白隙爻再次迈开步子,想着白氏镖行所在走去,背影孤单而又瘦弱,带着淡淡的悲意,水南山看着,若有所思,却也提步跟了上去。
只是当他们到达院子之时,那本来就不算新的院子,此时更是破败不堪,断壁残垣,若是不知还以为是荒废了多少年,看的白隙爻都愣了片刻,压根不知晓因着她陷入梦境差点断了生机时,这梦境,亦或者说那些与她戚戚相关的地方,用尽了自己的生机来维持她的生机。
梦境之中的植被草木因着她的好转醒来,自然也恢复了自己的生机气息,但这些死物,却无法自己的恢复,所以别说是她,就是看着这梦境中生机断了生,草木枯了又长的火儿,对眼前的一幕都震惊不已,在那院落之上不断飞舞,寻找他们之前居住的房间。
——自从白隙爻将白氏镖行拘进梦境之后,白隙爻与火儿小白便多数居住在此,极少的住在桃林之中,至于凤羽山她更是少进,亦或者是不忍看到那被烧毁的木屋院落。
白隙爻在怔愣之后,抱着小白迈入了院子之后,而她所过之处,房屋重置如新,瓦砾翻新,不过片刻又是一处崭新的庭院,仿佛从未颓废过一般。
水南山不远不近的跟在她的后面,看的啧啧称奇,只是在看到‘白氏镖行’几个鎏金大字时微微有些诧异——若是他没有记错,多年前自己那个行踪飘忽不定的师傅,想要收的徒弟便是白氏镖行的人,就是不知那个白氏镖行与眼前的这个是否是同一个?而他的那个不知有没有被收到的师弟与这镖行又有何关系?
水南山突然对那个从未蒙面的小师弟充满了好奇。
白隙爻将小白安放在他自己的房间,又让火儿看着他,这才领着水南山进了会客的偏厅,偏厅简陋,一切皆是当初的模样,此时在她的意念下多出了一壶清茶与茶具。
清茶幽香,沁人心脾,白隙爻为其斟上一杯,等着水南山开口,而水南山则是慢悠悠的品着杯中的茶水,赞了一句“好茶”,继而又打量了起这座偏厅“这些都是你自己造出来的?你懂得造物之术?”
白隙爻不卑不亢,淡淡应道“这是我祖上留下的房子,被我搬来此处而已,至于前辈所说的造物之术,晚辈确实懂得一些皮毛”
水南山却是轻笑着摇头“万事只随心念,这绝不是简单的造物之术,姑娘不必自谦”
白隙爻默,这一种随心所念,也只有在她的梦境才能得以施展,源于当初她差点入魔时的梦境重叠,心绪混乱,造出了一个她与慕千雪的合体,后来不断改变才有了今日所谓的造物之术,只是这一点无人知晓,却成了她为那些人下的耳。
白隙爻再次为水南山斟了杯茶“前辈廖赞了”想要问他关于洛秋玄的事,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特别是在洛秋玄说过那些话之后,更是让她难以启齿
水南山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却并不急着开口,瓷白的杯子在他的手中转了个圈,又倒回,反复几次,却都没将杯子放入唇边,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平静的却没有丝毫的尴尬。
半响之后,终究还是白隙爻没能坚持到最后,开口问道“前辈所说洛秋……洛北渊事,不知前辈指的是哪一件事?”
她叫习惯了洛秋玄一遍遍告诉她的名讳,突然改变,心中难免有些苦涩难过,总觉得这名字改了,便就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了,姓名身份一变,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亦割断了两人之间仅有的联系。
但这只是白隙爻的一厢情愿!
而早在她对他说出那些绝情的话,一遍又一遍的拒绝他时,便已经没了关系,而洛北渊这个名字,是他早年的名讳,更是他都称帝时所用的名号,早在那时,他便已经斩断了过去,摒弃了与她相关的一切,成了她陌生的所在,让她迷惘的不知在面对这样的洛秋玄时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