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箹轩本就是一座独立与山顶的偌大巍峨的木楼,隔有百尺才有门下弟子行走,是一处罕见的清净之地,云雾缭绕亦是一处观赏云海的绝佳之地,只是钟道子向来端着一张脸面、一个架子,这青箹轩倒也是门下弟子禁地之一。
而自白隙爻醒来后的第二日洛秋玄便被钟道子拒之门外,美名其曰非本派弟子不得入内。
洛秋玄看的出钟道子待白隙爻确的好,怕仅有的一线希望也在这青箹轩断了,便顺从了钟道子之言,却不曾想白隙爻竟一连数日都不曾出过青箹轩半步,如此,仅是一门之隔便犹如隔了千山万水一般!
这些日子他除了稳固修为,便是等着白隙爻出来,无论是兑现承诺也好,还是怎样都好过如此的避而不见!他在门外徘徊数日,心中恨的怨的怪的都化为了这些日子的忐忑不安,担心着若没了那些过往的依仗,她会将他推的更远——此时的他虽仍未抛开过去,却也不再纠结那人是不是她,他不需要她成为谁,只要她是他的。
洛秋玄心底的执念,从最开始的认为到如今的认定已烙在了心底,成了他心头的一根绷紧的弦,每次触碰都会发出阵阵嗡鸣,让他的心神为之颤动,白隙爻这根弦被他蹦的太紧,无论多疼多痛他都受着,最怕的是这根弦会在某一天蹦断。
这一日一门之隔的他突然听到她的哽咽声,心中担心急迫再也顾不得其他,推门而入“爻儿……”直接奔向她掀开她面前的浮纱但见她双眸紧闭,泪流不止,心中疼惜,口气中不自觉的带了些质责与不满“她为何会这般?”
陆拾叁不着痕迹的扯了下他的衣袖,一副嬉笑的面容勉强解释道“我们也不知晓,她修炼着就突然这般了……”
洛秋玄有些不信,仍是执拗的看着钟道子
彼时,钟道子正拿着一本药书,稳坐于桌前,看了眼洛秋玄淡淡开口“将她抱上床去休息,莫要惊扰到她!”
洛秋玄顿了顿,见陆拾叁伸手想要将白隙爻抱起连忙抢过,小心翼翼将她抱上床榻,陆拾叁不满的嗤笑一声“小心眼!”
洛秋玄懒得理他,见白隙爻仍是压抑着哭泣,心中疼惜,轻声道“想哭就哭吧,不必压抑自己!”
钟道子放下手中的药书,侧首看了眼洛秋玄,施施然起身来到床前,俯身看了看白隙爻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嗯,终于接上了!”说着又吩咐陆拾叁道“去看看,若是你师伯来了将他领到偏厅,若是问起其他……”他一顿看着一旁的洛秋玄“照实说便是!”
只是他那个师兄自己清楚,那心思深沉的谁也琢磨不了,那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本事也不是谁能比得了的,就好比白隙爻与洛秋玄在他这里的这些时日所作所为,他的那位师兄怕是早已心知肚明,就是不知他是如何想的,还是就这般对那曾经立下的誓言如此有信心!这般想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一旁的陆拾叁看着他嘴角的笑意,心中一个激灵,眼珠一转却也明白了他的用意,嘿嘿笑道“师傅放心,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钟道子看着自己这个同样有七巧心肝心思灵透的弟子,心中甚是满意,但又瞥见那眼里心里仿佛只有白隙爻一人的洛秋玄,不免有些感慨,洛秋玄的身份于白隙爻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倒是那冷轩院的柳曳华是他比较中意,只是……看着依然沉浸在梦中无法自拔的白隙爻,心中怜惜之时又不免叹息,梦道之术自古又有谁能说的清,手指在她眉心轻点“这梦若便是你的反骨,那反了又能如何!”那曾经被压制的、不可被示人的东西在她的体内蠢蠢欲动,梦道之术若能大成这一世无忧已!
钟道子心中所想不过是当初带她上山时的承诺,转眼二十余年,她虽过的不好但却胜在平安,再说那凤凰之身……他虽为凤凰一脉的守卫者却也未曾看在眼中,因而破了也就破了,他并不怎么在意,只是却出了洛秋玄这样的一个变故。
“什么意思?”洛秋玄见陆拾叁走后不解的问“什么连上了让她这般?”还有那反了……
钟道子看着他,目光深邃,似是藏了无尽的锋芒,让洛秋玄在他的目光一下倍感压力,却仍是倔强的不肯服输。
钟道子道“修为提升了不少,纵使是我凤鸣山的几大长老怕也不是你的对手,只是你修的功法有异,两股力量在你体内冲撞,反而让你的修为不稳,上下浮动之间输赢还未定,就如此时的局面”
洛秋玄不解“还望前辈明说!”
钟道子的目光越过他,仿佛穿过层层阻碍看到了那人,目光幽邃“有人不希望她好,你说要如何?”
洛秋玄目光一凝,沉声道“谁?”
“自然是做了亏心事的人!”钟道子的嘴边勾起一抹轻笑“你问这些又能为她做什么?”
“竭尽所能,护她周全!”哪怕是赌上他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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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拾叁嘻皮笑脸的模样确实不怎么讨人喜,那撒泼耍赖的样子也着实令人生厌,只是身为凤鸣山如今的掌舵着郁离子自然有着自己该有的城府与待人之道,微微含笑的面容让人总是不由的多上几分亲切,处处透着些许和蔼又不失威严,陆拾叁礼数周到却有些吊儿郎当,将郁离子带到偏厅,本是期待着郁离子再问些什么,谁知郁离子只是一句“我找你师傅有事”
陆拾叁嘻皮笑脸的道“我师傅近日又得了新的炼药法子与药方,此时正是关键,怕是要劳烦师伯等上一等了”说完亲自俸了茶
郁离子看着他微微一笑“又是从那诸葛化葛手中抢来的?我这师弟几百年了也就这脾性!无妨,我等等他便是”
陆拾叁眸光一闪,嘿嘿笑了几声,故作神秘的压低道“就是,这次可是把那诸葛老……嗯,诸葛前辈给气的不轻,你说说我师傅也是都这把年纪了还没点为人师表的样子,惘他平日间装出那个样子!”
郁离子呵呵一笑“你呀,小心你师傅又将你倒吊在青箹轩外,竟敢这般说他!”
陆拾叁呵呵傻笑道“这不是跟师伯你才说的吗?若是他人我才不敢呢”
郁离子笑笑,抿了口茶,也不言语,陆拾叁笑脸相陪,那七窍玲珑的心思转了又转,几次想要旁敲侧击引出洛秋玄却都被郁离子含笑打断,见钟道子前来开口道“我近日查看凤凰台发现那梧桐树颇有几分异动,怕千雪涅槃之日会出什么意外,想请师弟与我一起前去查看一番”却是对陆拾叁口中炼药之事提也不提,更是对白隙爻没有半分的过问之意
钟道子似是早已了然于心,淡淡道“如此我与师兄同去便是,下次师兄直接让人知会我一声便是,不必亲自跑这一趟!”
郁离子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向来觉得我对千雪偏心,若是他人来请我还真怕你不去”
钟道子淡然一笑“师兄多虑了,凡是关系我风鸣山之事,我自是在所不辞”
郁离子微微一笑“那就有劳师弟了!”
陆拾叁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有些讪讪,刚转身要去寻白洛二人,便被人从后边一掌拍了趔趄,只听钟道子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下次若是再让为师听到你口出不敬,就将你倒吊在青箹轩之外晒上十天半个月……”陆拾叁一个激灵,将要出口的话又硬生生的咽回肚子里,肩膀一怂,脖子一缩,灰溜溜的跑了
凤鸣山上最巍峨壮观令人向往的便是凤凰台,说是凤凰台其实是一整块罕见的纯种的汉白玉,方圆逾千丈,四周光润不长一物,唯东南角从汉白玉内部长出一株硕大的梧桐树,树从根部分两枝远远望去犹如双生子一般让人误以为是两株。树上枝叶茂盛,叶叶勾颈相连,错落有致,青翠欲滴,终年不落;此时的梧桐树青光萦绕流光溢彩间或有金色的光芒闪过,树叶无风而动,发出沙沙的响声,间或中似有火焰将要溢出又似被无形之力束缚,硬生生的被压在梧桐的内里,晚霞如荼似火将整个凤凰台映的色彩斑驳更是将整个梧桐树照的庄重而神圣!
郁离子看着此时的梧桐树对钟道子道“之前梧桐之言是定在九月初七,这突然之间的变换似是要将这涅槃之日提前,以往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
钟道子淡然笑道“既然师兄知晓这涅槃之日将要提前应早有应对,想必师兄还有别的顾虑吧”
郁离子看了他一眼,面色有些凝重“自上古之战凤凰陨落之后,这世上便从未同时出现过两个凤凰之身,如今这梧桐树的异变怕是与此事有关,我担心千雪一人要承受两重浴火之苦,如此此次涅槃怕是有些凶险”
钟道子心底有些冷意浮现,面上依然云淡风轻“当初要破隙爻的凤凰之身之时师兄就没想过会有这样的结局?一切皆是定数,恐不是你我之力所能抗衡,我回去多为千雪准备些补充元气与凝魂的丹药便是”
郁离子面色变了又变,凝而沉重“师弟就没有别的法子?还是师弟在怨我当初的所为?”
钟道子微微侧首看着这个近二十余年来愈发让自己失望的师兄,笑意之中带着些许的疏远“师兄多虑了,我以为师兄早有应对之法才会不管不顾的破了隙爻的凤凰之身,如今我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希望千雪的修为能抵住此次的涅槃,总不能到了今时今日还要隙爻来为她抵挡!”
郁离子目中浮光掠过,纵使此时他为慕千雪渡上百年的修为,以此时的梧桐树的模样怕是来不及领悟消化,反而会适得其反,若是换成白隙爻以自己过往的身份来挡上一遭或许慕千雪又会多重胜算,至于白隙爻会如何,好似自从有了慕千雪之后便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此时被钟道子一语道破自己的心思有些许的尴尬与恼怒,只是下一瞬又换上了一副凝重的表情“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或是阻止它提前?”
钟道子与郁离子相处时日久远,又岂会不了解对方的心中所想,看着自己往常敬重的师兄,在失望之余不免又有些叹息,人性所变之快是谁也捉摸不透的,一个慕嫚云,一个不能实现的执念造就了今日的一切,容颜转瞬即老,发须踌躇便白,前尘往事,谁知百年之后还有这样的牵扯纠缠!
钟道子看着那郁郁葱葱流光溢彩的梧桐树,开口道“阻止它提前?然后呢?师兄意欲何为?若非凤凰之身凡入这梧桐之火皆会被焚烧殆尽、形神俱灭,你我帮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