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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随遇而安少比较

    没等银屏跑进屋,赵怡儿已收拾好,走了出来。

    她站在廊柱下,见紧随而来的大丫鬟一脸惶惶,匆匆行礼道:“王妃又昏过去了!稳婆说胎位不正,赵女医快过去吧。”

    就算院里候着的大夫不能进,屋里还有一个宋女医,哪里用得着急请她,分明见情况不好,临阵推诿责任。

    赵怡儿眉头一皱,轻声道:“银屏儿,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华佗先生的故事么?”

    这话问的突兀,听得银屏一愣,华佗先生可真算不得善终,思虑的片刻,她没顾得上答话,抬眼怔怔的看着赵怡儿。

    赵怡儿怜爱地看了眼银屏,道:“这世间既从不缺名医,也不缺讳疾忌医的病患,和不明就里的亲眷。可悲的是,为医者,常常与天争他人之命,却争不过自己的命运。”

    赵怡儿长身玉立,瘦弱的身影,隐隐透出顶天立地的气势:“可我,总奢望再争一争,哪怕只有极少的可能,就算失败了,也不愧天地!我们走吧!”

    李妈听后,朝赵怡儿行了个大礼,道:“赵女医慢走。”

    “李嬷嬷,告辞。”赵怡儿颔首,回道。

    李妈将人送出院,又站门口目送人走远。

    “是不是王妃”见李妈走过来,柳枝连忙禁声,进屋一通收拾。

    李妈只觉身心俱疲,静静地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出神。

    翠禾几次添茶见水不见少,便轻轻劝道:“嬷嬷安心,仔细石凳凉了肚子,咱回屋等着吧。”

    李妈回神,见天色昏暗,道:“掌灯了啊!”

    “嗯,程姑娘烧退了,停会再喂一次药,晚上烧不起来,过几天就好了。”翠禾搀着李妈起身,一边安慰她,道,“您别多想,我娘疼了两天两夜才得我幼弟,一出来就八斤重,最后也都好好的。”

    “我记得你是很小进了王府的。”

    “嗯,我娘生了四个姑娘,才得了个儿,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家里好的都紧着他,只是人多嘴多,便养不起了,我娘想送进宫给的银钱多些,跟着贵人吃喝也好的。”

    翠禾扶着李妈回屋用饭,用陈述一般的语气,缓缓道:“只是大姐快到许人的年纪,能得些彩礼,二姐大我两岁,能干活也能替她看着幼弟,四妹不到年纪,这不就轮到了我。”

    “你是个好孩子。我跟你差不多,也是很小便入了宫,到年纪时老母早就故去,哥哥家的嫂子想我去大户人家当妾,我没应,说是贵妃看重,留我在身边当差,便把发放的银子给了他们,算是断了关系。”

    翠禾不由吃惊。

    李妈拍了下翠禾的手,看着她正色道:“你也不用觉得是自己的错,以为是自己多吃了家里几碗饭,便心里愧疚,自己省吃俭用,也要把钱留给家里。上次你四妹来,我无意碰见了。”

    翠禾听了,顿时眼里发酸,泪无声而下。

    从前她对旁人说家里人记挂,每月来王府看她,其实不过是来拿她刚发的月银子。

    被李妈看见那次,她跟四妹吵了一嘴,起因便是,四妹听她说被罚到山庄别院,以后月钱不能及时给,便说她笨,“被人从内宅赶到外院就算了,又被撵到了庄子上,还能指望你什么!”

    四妹原本指望翠禾,给牵线个管事的儿子,但这事儿一直没成,便落了个心里埋怨,每次来都催她抓紧,这次又催,说她不想嫁给东街卖肉的。

    翠禾没忍住,回嘴说她:“卖肉的有什么不好,起码有你肉吃,管家娘子的好事儿,连我都够不着边,也不想想,哪轮得到你!”

    等四妹骂骂咧咧走了,翠禾回屋哭了好一阵,凭什么当年送走的是她呢,那会又没到吃不起的境地,再晚两年,送的该是她四妹啊!

    “我这么多年过来,总算看的明白,人跟人啊,早晚是要分开的,只不过我们父母缘浅,分开的早了点,也不用跟别人比,谁跟谁都不一样的,你年纪也不小了,多为自己打算着。”李妈点到为止,又道:“饭我不吃了,你进去吧。”

    “晚上你和柳枝轮换睡会,看着程姑娘,有事喊我。”李妈又回身嘱咐,正见翠禾回身收拾茶盏,拿帕子蘸了茶水擦眼,许是怕被柳枝瞧出来,突然听她说话,慌乱的低下头,闷闷的应了一声。

    山里的天气变得快,半夜竟打闪刮风。

    翠禾值上半夜,一直没睡沉,隔一会起来看看程云深,别烧起来或者渴了什么的,迷糊中听见风声,她披了衣服起身,检查了一遍门窗。

    透过窗缝看院里树被吹得弯腰,隔了一会儿,竟打了明晃晃的闪,想着正院还没音信,不由心有戚戚,就这这时,突然听背后冷声道:“你怎么死的呀?”

    这话音传来,翠禾顿时吓得不敢动,只觉冷气顺脚心涌到手心,又听一句:“婆婆!你坐下喝杯水,慢慢说。”

    等了许久没声响,翠禾心颤颤的慢慢回头,赫然见程云深竟坐了起来,不由吓退两步,贴到墙上,一把捂住嘴,生怕惊醒她。

    翠禾感觉自己僵了很久,直到程云深说完,“王婆婆,您走好”,又直挺挺的躺下,过了许久,她才脚下有点知觉,也没敢动,生怕弄出什么动静。

    像多数人一样,大都叶公好龙,敬畏又怀疑未知,毕竟不曾亲眼见,可就算亲眼见,也总能找些借口囫囵过去,人之自我安慰,以期过得心安理,可见一斑。

    翠禾也是,她按着心口,只听身体里怦怦直跳的声音在耳边擂鼓般作响,缓了一会,想程云深可能是着了梦魇。

    又一想,程云深是不可能见过王婆子的,顿时脸色发白。

    “或许是被王婆子附了身?听说人体弱的时候最容易招惹脏东西,王婆子估计是不甘心吧,不知道是不是要程姑娘给李妈传话,不知道她会不会看见我。”

    翠禾胡思乱想着,又忧心王婆子回来找她,立誓过几日给王婆子上柱香,才心里踏实了些。

    到了下半夜,已然下起了雨。

    整个山林在黑暗中磔磔作响,好像隐藏着巨大的怪兽。

    越想,翠禾心里越惶惶,害怕的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