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摩挲了下胳膊,“老爷病了这么些日子,我也该带静哥儿过去看看他老人家才是”
纤云闻弦歌知雅意,忙俯身道,“奴婢这就下去安排。”
屋子里一片寂静。
宋晋泽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
不过短短一个月功夫,时间却仿佛在他身上走了十年,从前那个沉稳端方,清隽儒雅的国公爷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苍老的,已经被丧子之痛击垮的可怜老人。
阮氏禁不住红了眼眶,拿起帕子坐在床边轻声啜泣。
宋晋泽似是有所察觉,耷拉着的眼皮缓缓睁开,声音沙哑地开口道,“你来啦”
阮氏忙擦了擦眼睛,勉强挤出个笑容道,“是老爷今日可觉着好些了?”又忙跟小娥两个将宋晋泽搀扶着半靠在迎枕上。
宋晋泽喉咙里发出两声呼呼的声响,疲惫地摆了摆手,“我这病也不知还能不能好了”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自打那日吐了血,这段日子就一直昏沉沉的,饶是苦药喝了一碗又一碗,却是一点起色都没有
“老爷不许这么说!”阮氏眼眶一热,急得去拉宋晋泽的手,“您肯定会好起来的!”却不小心碰到了方才被烫伤的地方,忍不住疼得抽气一声。
宋晋泽后知后觉地握住她的手,皱眉问,“这是怎么回事”
阮氏忙抽回来,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妾身今早熬药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药罐子这药还是重新熬过的”
宋晋泽无奈叹了口气,语带责备道,“这些事交给底下人去做就是了你又何必亲自动手?”
阮氏听得心头越发酸楚,红着眼眶笑道,“妾身也是想为您做点事而已如今已经涂了药膏,没什么大碍了。”
宋晋泽微微颔首,又见她小脸儿白白的,这阵子因为自己生病也跟着憔悴了不少,怜惜之余便有些有气无力道,“去把药端过来吧。”
立在一旁的小娥不由一怔,犹豫地朝阮氏看去。
如今虽还不知少夫人那边查验的情况如何,但她们主仆都直觉得这药一定有什么问题,若是再给老爷喝
阮氏咬了咬牙,破釜沉舟道,“老爷,其实妾身有一事”
却听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阮氏脸色顿时一变,忙住了嘴,满是警惕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就见个小丫头掀起帘子快步走进来,“老爷,大少夫人带着孙少爷过来给您请安了”
阮氏暗暗松了口气,飞快跟小娥对视了一眼,彼此脸上俱是副如释重负的表情。“静哥儿也过来了?”宋晋泽往后坐了坐,有气无力道,叫他们进来吧。”
小丫头忙应了声是,转身出去请人。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杜容芷扫了眼站在床侧的阮氏,几不可查地朝她点了下头。
阮氏眼眶登时一热,用力攥紧手里的帕子。
倒是纤云怀里的静哥儿并不知大人间的暗潮涌动,他刚吃过奶,正是兴致高涨的时候。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正好奇地转来转去。
杜容芷忙走上前,俯身行礼道,“儿媳请父亲安。”
宋晋泽微点了下头,目光不由落在纤云怀里的静哥儿身上,苍老的脸上难得露出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才几日没见,这孩子好像又长大了些”
静哥儿正津津有味地砸吧着手指头,闻言却好像听懂了似的,歪着头冲他笑。
宋晋泽眼前不由一阵恍惚,哑声道,“抱过来给我瞧瞧”
阮氏连忙上前接过静哥儿,小心翼翼地送到宋晋泽跟前,柔声道,“您瞧,孙少爷长得越发好了”
静哥儿到了阮氏手里也不哭闹,只满是好奇地伸手去抓她脖子上的璎珞,小嘴里还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宋晋泽失神地点了点头,枯枝般的手轻轻抚上静哥儿娇嫩的小脸蛋儿,“简直跟他父亲小时候一个模样”
他年近三旬才生下嫡长子,宋子循像静哥儿这么大的时候,他也是百般疼爱,如珠似宝的
只是这份感情,却随着他母亲的去世慢慢变了味,等他悔不当初,想要补救的时候,却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
杜容芷见宋晋泽呆呆地望着静哥儿出神,知道他定是又想起宋子循了鼻子不由一酸,低低道,“父亲,儿媳今日过来,其实是有件很要紧的事,需当面向您禀告”
宋晋泽方回过神,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什么事?”
杜容芷边示意纤云把孩子从阮氏手里接过来,边低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她说着指了指双福,“这小丫头乃是当初儿媳娘家母亲送来的,曾由薛表哥亲自教导过医术父亲可否先叫她给您看一看脉息?”
宋晋泽狐疑地看看杜容芷,又看了看旁边一脸紧张不安的阮氏,虽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却直觉得是跟自己的病情有关,遂严肃地点了点头,拉着袖口,露出手腕来。
双福上前福了福,遂凝神给他诊了起来。
待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双福方神情凝重地收回手。
杜容芷跟阮氏几乎异口同声问道,“如何?”
双福正色道,“老爷本是因大少爷的事伤心过度,导致气机不畅,肺气抑郁可如今看来,此症非但没有缓解的迹象,反而益发严重,若再照那方子吃下去”她一顿,声音低不可闻,“后果不堪设想。”
阮氏听得身子猛地一晃,登时就泪盈于睫,颤声道,“究竟是何人这么狠的心肠竟是,竟是想要了老爷的命吗?!”
杜容芷亦是一脸沉重。
虽早已猜到是这个结果,可如今切切实实地知道府里正有个人躲在暗处,欲置一家之主于死地还是让她忍不住全身发冷。
却听宋晋泽冷声道,“你们跟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