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容芷只觉得手脚冰凉,好像一盆冷水忽然从头顶浇下来,饶是如此炎热的夏季,也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来了居然还是来了!
她还是来迟了一步!
宋子循也被她瞬间变得煞白的脸色吓了一跳,忙握住她的手安抚道,“你别慌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只是如今安置点部分灾民出现了发热腹泻等症状,我已第一时间命人将他们隔离,大夫也在全力救治相信很快就可以控制住。”
杜容芷怔怔听着,好像还沉浸在先前的震惊中回不过神来。
宋子循叹了口气,揽住她道,“容芷,有我在,你根本不需要担心这些这原本就不是你该担心的。这阵子你跟莞儿只需乖乖呆在家里,一切很快就会过去”
杜容芷终于回过神来。
她像是忽然如梦方醒,猛地抓住宋子循的手,“送莞儿走!子循,我们马上送莞儿走!离开这里,离开南方!”
她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仿佛抓到根救命稻草,神经质地喃喃,“对对,趁现在,现在还来得及我们赶紧把莞儿送回京城!回去就安全了!”
宋子循不由皱眉,“容芷”
“我们送莞儿走吧,好不好?!”她嘴唇颤抖,看着他的眼睛里,有悲伤,有无助,更多的却是恐惧和哀求,“我知道你是职责所在,我身为你的妻子,自会与你风雨同舟可是莞儿,我们的莞儿还那么小”她全身都在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她太害怕了,那场瘟疫如果一切真的跟前世一样,她简直都不敢想!
宋子循看杜容芷的情绪显然已经失控,忙抱紧她,不停地摩挲着她的胳膊,轻声哄道,“嘘别怕。容芷,我在,有我在”
直到感觉怀里颤抖的妻子慢慢平静下来,他才温声解释道,“我明白你在顾虑什么,可现在送莞儿出城绝非明智之举且不说如今我们根本派不出多余的人手护送她,就算有,现下外头的世道这样乱,到处是饥肠辘辘,失去理智的灾民,我们又如何能放心让她一个人走?”
杜容芷原本也是病急乱投医,此时听他说着,又想起安嬷嬷先前那番“易子而食”的话,不由打了个冷颤,无助道,“那我们,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当然有。”宋子循扳过她的身子,认真问,“容芷,你信不信我?”
杜容芷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我自然是信你的可,可是”
宋子循打断,“既然信我,那就没什么好可是的。”
他用令人安心的语气道,“疫病固然可怕,但我早就做了部署,只要防治得当,一定可以把疫情控制住,更不会出现你梦中那么可怕的情形”
眼见杜容芷嚅了嚅嘴还想说些什么,他轻握住她的手,郑重道,“容芷,你要相信我这里不止有我治下的百姓,更有我挚爱的妻儿,我又怎么可能把你们置于如此险境之中?”
杜容芷含泪望着他。126
这些日子,他也变了许多。从前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已经被这场天灾磨得几不可见,剩下的只有满脸倦容和憔悴。
只有他的眼睛,依然明亮而坚定,一如往昔。
他本不必经历这些。
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杜容芷深深吸了口气。
从刚才的仓惶无助中清醒过来,她知道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前世听说的一切告诉他,“子循,我不是对你没有信心,而是在我的梦里,这场瘟疫实在可怕”她轻声道,“患者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将周遭之人传染更可怕的是,此症极难医治。除了少部分身强体壮者能靠自身体质撑下来,其他人只要一旦传染,就是九死一生。”
宋子循点点头,“我记得你说过”
杜容芷一脸凝重地握住他的胳膊,“我还曾经告诉过你,谁可以医治此症”
宋子循无奈苦笑,“容芷,这只是一个梦而已而且即便是真的,京城距咱们这儿路途遥远,就算马上写信,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两个月这两个月里可以有多少变数,你有想过么?”
杜容芷目露呆怔之色。
是啊前世瘟疫爆发时,薛承贺本就在南方,所以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研究出治疗瘟疫的药方,并迅速遏制了疫情的蔓延。
可是今生他留在京城了啊!
宋子循看着她好容易有些血色的脸又一点点白下去,不忍道,“我明白你是好意,可与其把希望寄托在隔着咱们十万八千的表舅爷身上,倒不如期待城里的大夫能尽快研究出对症的方子来。”
他揽住她,柔声道,“好了好了,我们不要说这些了其实事情远没有到这么悲观的地步,你也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杜容芷却已经沮丧到了极点。
就连唯一的一点希望也在宋子循的提醒下化为了泡影,她只觉得一颗心好似一叶浮萍,浮浮沉沉,看不到出路
她喃喃道,“不论如何,我总要试一试”她看向宋子循,执着道,“回去我就给表哥写信兴许,兴许他会来的!”
医者父母心,前世南方疫情那般凶险表哥都没有退缩过,今生她相信他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宋子循叹了口气,无奈摇头,“若是这样能让你安心一些,就随你吧”又温声哄道,“你今日奔波了一路,怕是也累了,我这就让人送你回去休息说着又不忘叮嘱道,“这段日子我恐怕顾不上你你且乖乖待在家里,什么都不要想,保护好自己跟莞儿才是最重要的。”
杜容芷看着他满是血丝的眼睛,轻点了点头,“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宋子循点点头,正要说话,忽然见先前跟张大夫回城抓药的魏武一阵风似的冲进来,“大人,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