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朱嬷嬷红光满面,斗志昂扬地下去,景春这才凑上前,小声道,“姨娘,您让朱嬷嬷就跟爷说那些话,就不怕她”
尤氏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这有什么好怕的?”
景春抿了抿唇,犹豫道,“您也知道朱嬷嬷那张嘴,连个把门儿的都没有奴婢只怕她又”
尤氏含笑打断,“其实她说什么,一点都不重要。”
景春一脸不解地看向她,“奴婢不太明白”
尤氏端起茶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悠悠道,“你想啊少夫人帮人和离这件事儿,其实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大少爷早已知情,只是宠爱大少夫人,所以不曾动怒要么就是他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景春点点头,“这个奴婢明白。”
尤氏淡淡一笑,“那你也该知道,朱嬷嬷这人最擅长的就是信口雌黄,煽风点火任是什么话,只要从她嘴里说出来,都得把人气个半死。”
“大少爷若是原本并不知情,听她这么告上一状,定会怨少夫人多管闲事,言行有失,还串通了府里的下人一起瞒着他。”
景春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那要是爷早就知道了呢?爷都不怪少夫人,朱嬷嬷却跑去爷跟前嚼舌根,岂不平白惹爷不喜么”
尤氏冷冷挑了下唇,“这你就不懂了”尤氏优雅地放下茶盏,轻拢了拢头发,“这世上有许多事,最怕的就是琢磨二字。少夫人当众劝人夫妻和离,本就是离经叛道,惹人非议之举,爷就是再如何宠爱少夫人,就算当时没有追究,心里也不可能是完全不在意的。”
景春深以为然,“可不是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根儿木头抱着走这么简单的道理连奴婢懂。少夫人却因为见人家两口子发生几句口角,就撺掇着做妻子的跟丈夫和离可见在少夫人心里,这婚姻大事也如儿戏一般,想离就能离。”
尤氏赞许地点点头,“如此浅显的道理,连你都看得出来,咱们爷如何能不明白?”她玩味地拨弄着腕上的金镯,“何况我还曾打听到,少夫人之所以除了莞姐儿再无所出,乃是因几年前掉过一胎,伤了身子虽不知原因为何,但据说她与爷为此闹得极僵,甚至连自请下堂的话都出了口你说,要是再加上这回的事,爷他心里,能不心惊,能不心凉么?”
景春听得目瞪口呆,“夫为妻纲少夫人她,她怎么敢?!”景春因想起来,奇怪问,“姨娘这些都是听谁说的?奴婢都没听说过”
亏她还经常在府里走动,到处帮姨娘收集“情报”
尤氏眸色微顿了下,淡淡道,“你没听过的事多了去了总归是有知晓内情的人”
景春轻轻“哦”了一声,“奴婢好像有点明白了”她忖度道,“姨娘是想让朱嬷嬷在爷面前旧事重提,让爷对少夫人的心结更深”
尤氏笑了笑,“你总还不算太蠢。”她薄凉地弯起唇角,“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里种下,很快就会生根发芽。除非咱们少夫人从今往后都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做她的知县夫人如若不然,爷忍得了她一次,两次,却未必能再忍得下第三次”187
她嘲讽地一笑,“而咱们这位少夫人很明显是做不到的。”
景春不由佩服得五体投地,“姨娘可真厉害!”她松了口气,由衷欢喜道,“奴婢原本还怕姨娘因为禁足伤了心,没有斗志了原来姨娘心里早有打算!奴婢这下就放心了”
“傻丫头。”尤氏笑着叹了口气,拉住她的手,“如今我身边信得过的就只有你一个,我也知道你这些日子受了不少委屈”
景春眼眶一热,忙摇头道,“奴婢不委屈,只要是为了姨娘,让奴婢干什么奴婢都心甘情愿。”
尤氏动容地点点头,“你放心,那老虔婆蹦跶不了多久。”她冷笑道,“这么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也难怪在国公府混了大半辈子还连个台面都摸不着也不知我那表嫂打的是什么主意,居然塞了这么个废物给我。”
“奴婢也想不通。”景春抹了抹眼泪,“照理说大姑奶奶该是盼着您跟爷好的可这朱嬷嬷一来,爷就是原本对您有什么好感,也都叫她给搅和黄了”
尤氏不以为然地摆摆手,“现在说好感还为时尚早只要爷一日把心思都用在大少夫人身上,就不可能对我生出什么情谊。”
更不可能像对待杜氏和莞姐儿一样对待她跟她的孩子。所以她告诉自己,这事儿不能急。她要一步一步,一点点取代杜氏,走到他的心里去。
光是想到这些,她的心就忍不住激动起来。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船上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神祇般高大的男子是如何抱着怀中的女儿宛若珍宝般温柔轻哄的
那也是她的丈夫,那也将会是她孩子的父亲。莞儿得到的一切,她的孩子也同样应该得到!
决不能因为她是妾室,她的孩子是庶出,就输给样样都不如她的杜氏!
“您放心吧”耳边下响起景春认真的声音,“只要朱嬷嬷让爷跟少夫人离了心,大少爷早晚会看到您的好的!”
尤氏松开默默攒紧的拳头,笑着点点头,“你说的是现在想来,也得亏大姑奶奶给咱们送来这么个没脑子的废物不然这些话,我还真不知找谁跟爷说去!”
景春也不禁笑起来,低声道,“到时候爷一生气,不止少夫人要遭殃,这朱嬷嬷肯定也”说着,主仆俩会心地对视了一眼。
景春先前还留在心底的阴霾终于一扫而光,她笑呵呵道,“姨娘还是先吃饭吧饭菜放凉了可就不好吃了!”边说着边打开食盒,把菜一样样端出来。
尤氏点点头,伸手接过她递来的筷子,柔声道,“我吃不了这么些。待会儿你喜欢什么,自己捡两碗下去吃”
景春喜滋滋地福福身,“谢谢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