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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回 王愧云进献飞白篆 扮道童辛夷戏牡丹

    暖阁内一片寂静,没人敢打搅赵祯赏字。半晌后,他终于出声:“古时卫夫人所书之飞白,今存者甚少,此女却能略窥一二,实属不易。你们都看看,看看。”

    他命周成奉阎文应举着,铺展到众妃面前。待走到馥芝杨婠哪儿,他继续说:“尤其龙凤二字,尽得飞举之妙,以先贤之能,都难做到飞与白兼顾,而这两个字飞势虽张扬,掺白却匀臻。这幅字中,有数个口字,此字乃做飞白者最爱计较之处,你们瞧仔细了,这里面每个口,都极尽变化之态,绝无缀复。”

    赵祯崇奉若斯,也勾起了四座的好奇心,杨婠细赏后赞道:“确实疏密有度,散而不松。”

    “此女必然是散用毫笔,却不知是什么材质。”赵祯叹说,“疏离处轻若发丝,严密处重如云山,当真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馥芝娇声道:“妾身倒是觉得,官家在妾身扇上提的字,比这还精巧多了。”

    “嗳,不对。”赵祯挥挥手,“飞白宜大不宜小,提扇不过是戏做,比这差远了。”

    馥芝一听,便欲撒娇说“官家怎么可以对妾身儿戏”之类的话,被杨婠轻轻咳了一声,止住了。

    接着让匀婉俞馨观看,赵祯继续讲:“这里一横一撇,都是主笔。下笔之初,已经开始转折反复,顿挫得宜,出入窈窕,孔隙更是轻逸。”

    “落笔处可见雾碎云散,收笔处能观美人蝉鬓,果然上品。”匀婉笑说。

    待转了一圈回来,赵祯又继续望着字迹心驰神往,喃喃道:“我朝竟然有如此能手,不知是何样貌。”他猛然想起来是愧云带来的,因问:“这是谁家女儿的墨宝,既然她的花笺能落入你手,必然也是官府贵胄人家。”

    颢蓁闻言,甩他一眼,这才猜到愧云的意思竟非借花献佛这么简单定是快到元月,有人托她来替这女子打点呢。保不齐能在采选宫女前,糊弄个礼聘入宫出来。

    愧云微微点头,恭谨答说:“禀官家,是真定曹家,尚书虞部员外郎曹玘曹大人的千金。”

    “曹彬的孙女?”杨太后恍然笑说,“那即是先帝曹贤妃的侄女了不想曹彬一生戎马,家里的女儿却都教养得佼佼不群。诶,老身想起来,咱们是不是还见过这个女娃?”

    杨婠馥芝相视摇头,匀婉回忆着道:“娘娘,天圣五年的一次家宴,请一众命妇到金明池观钓,其中曹家就带了这个女儿来。”

    “是了,当年有那么多人,亏你还记得她。”杨太后感叹道,“彼时她年纪尚小,竟没注意。”

    匀婉垂首说:“当时娘娘圣人都在章献娘娘身边,哪儿会在意坐得远些的命妇们,儿臣也因是关照着齐国夫人,这才见到。”

    许氏听到提起自己,这才大喊一声:“哎呀,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女娃,就坐我旁边。”

    赵祯并不见怪,笑说:“夫人能记得清楚,想必有过人之处了。”

    “我是记她娘记得清楚。”许氏仍是忘却礼数的大声道,“那时候章献娘娘带大伙儿在前头观钓,后面则有筑球百戏在旁演着。我看她娘看得出神,每到输赢争执的地方便手脚攥得生紧,恨不得自己也下去踢一脚才解恨。这女娃坐的稳稳当当,一双小手却压在她娘亲的腿上,半句话不说,但也不许她乱动。”

    杨太后乐说:“曹彬选的媳妇,怕也是将门出身,并非能静下来的性子,难为他这一家入宫侍宴,还要个孩子帮衬。你可还记得她的名字?”

    许氏摇了摇头。

    “卫姝。”赵祯突然道,“曹卫姝。”

    “哎!是叫这个!”许氏一拍大腿,应和道,“官家也见过她?”

    赵祯将手上字幅掀开一角,指着左边角落,确实写着卫姝二字。“估是想学作画隐款,可字中无处藏字,便藏在背面了。卫姝,是个好名字,庄正却不老气。”赵祯又细细品味了一遍案上的墨宝,越看越喜欢,脱口问出,“不知她年齿几何。”

    此话一出,在座俱绷紧了皮肉,显然赵祯是对这曹卫姝动了心思。

    愧云见缝插针的答说:“已过破瓜之年,但曹大人半点不舍得她离家,将媒人都拒了。可也是,这般毓朗俊秀的女儿,哪是寻常人配得上的。”

    颢蓁越听越疑。王愧云是来在杨太后赵祯面前提一提这女子名字,以求礼聘无误了,可真要论起来,真定曹家哪里轮得到她来做媒?她却不信愧云有那份闲心,没事跑来替别人说话。难道真的是曹家知道她入宫赴宴,才借机献字,她王愧云也乐得结这个好处?

    馥芝亦十分警觉,倘使将曹卫姝礼聘入宫,以她的家世,必然要骑到自己头上。

    哪知赵祯应了几句后,并未顺着这件事说下去,仅让周成奉将这幅字还给杨太后,没再多提。杨太后亦当作无事发生,她抚养赵祯这么多年,虽是再不同路,但也熟悉他一贯的想法。她令锦瑟先将这幅字拿回慈寿宫收好,接着命小道情上前:“方才都选了那些段数?官家还有朝事,莫太耽搁。”

    小道情讪笑道:“娘娘,娘子们净赏字了,什么都没选呢。”他话虽如此,实则段本在颢蓁手里,根本没动过,别人想看也看不了。

    杨太后点点头,慈蔼的说:“不如就先唱个小段,就风流药戏牡丹罢,你们边看边点。”

    小道情唱了诺便下去准备。

    未几,便有色长奏起了小笛,一片欢快气氛中,打左边出来了个身着民间服饰的女乐,想是牡丹无疑了。笛音旋起,愈发悠扬,这女子也开口嗔道:“早上那个野老道吕洞宾,不知从哪里来,要点四味怪药材,我爹爹查遍本草无此药,眼看难保这万药俱全老招牌。”接着旋身启喉:“自古道山外有山,天外天,我自有主意在胸怀呀,白牡丹放大胆店堂来进。”

    杨太后知许氏最爱这种小段,取其与民间杂剧颇为相似,便对她笑说:“你听,这女乐今儿个嗓子很在家,咬字比前些天还清楚。”

    许氏连连点头:“我呀,从坐下就等着她们对药呢。”

    话音落,从右边跑出来个穿道袍的莲童,背着个药箱,一对儿眼珠子伶俐异常,站在地上朝天张望,指着一块招牌念:“万药俱全。”又朝店里张望,接着转头冲着众妃道:“我们可是有言在先,付不出这四味药材,就在打这铺子的招牌,早上那老先生跑了,现在换个小娘子,还是要砸。”

    幕后唱问:“什么药材?”

    莲童连念带唱:“一要买怨气散,二要买如意丹,三要把那烦恼膏来买,四要买称心丸。”

    祖筠听着,俯首对杨太后低声道:“辛夷抢了吕洞宾的词儿去,倒也有模有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