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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岁寒疏(三)

    “师姐!”兵器清越的撞击声在耳边响起,辛岁看着一脸苍白的崔寒冲到自己跟前,一时有些恍惚。

    这声“师姐”,她很久没有听过了。

    两年前烨子期到了霁崖山庄,而后她跟随烨子期离去,自那以后他再没叫过她师姐。中途他大病一场,她回来看他,他烧糊涂了都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喊她“辛岁”,恨不得将她扒皮食骨的凶狠。

    韩落去追那人,崔寒满身冷汗地过来把辛岁抱起,埋在她颈侧深深吸了口气。

    “没事了,我来了。”崔寒轻抚辛岁光洁的脸,深深地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没事了。”

    他的声音颤抖,不像是安慰她,更像是在安慰自己。辛岁听着他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心中一阵酸疼,张了张口:“没事了,阿寒。”

    她还发不出声音,他却听懂了。崔寒深深看她,眼里的深情连漫天的星子也要溺毙其中。

    辛岁看着他眼中自己的脸,闭了闭眼。

    她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人爱她胜过性命,可她只觉得悲凉。

    天上的月亮灰蒙蒙得仿佛蒙了层雾,这武林太平了许久,怕是马上便要变天了。

    辛岁一大早便被嚎哭声吵醒,崔寒坐在她床前,也不知看了她多久,温柔地捂住她的耳朵:“无事,再睡一会儿。”

    习武之人耳力灵敏,辛岁听清是顾青舞在喊她:“师伯!你告诉师父,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你会遇到坏人……你求求师父,不要把我送走好不好……我爹可以帮你做武林盟主啊师父!师父!”

    辛岁叹了口气:“她毕竟是顾家千金,心眼也不坏,只是以为我要害你。你把她送回去,怎么向顾家交代?”

    崔寒轻轻摩挲她温润的耳垂:“伤害同门,不可原谅。她以为你要害我……”他凑近了一点,看着她红润的唇瓣,“你会害我么?”

    辛岁迅速偏过头,推开崔寒起身道:“昨夜那人抓到了么?”

    崔寒沉默了一会儿:“那人武功高强,韩落武功已是一流,却连那人衣角都未碰到。死的人是武学世家张家的人,一行人想来也是去参加武林大会,包括家主在内无一幸免。”

    “张家精于剑,而那人使的是张家剑法,手段与盟主之死有些相像。江湖上有人推测,此事与魔教有关。”崔寒看着辛岁,“还有传言,说烨子期想要夺得盟主之位,提前在为自己清扫障碍。”

    辛岁脸色不变,崔寒接着道:“我让韩落护送顾青舞回去,后天武林大会便要开始了。”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崔寒身上,崔寒偏头看了辛岁一眼,想起他抱着她时她身上淡淡的奶香,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香香软软让他总觉得她永远是自己的小姑娘。他的小姑娘,无论想要什么,他都只能双手奉上。

    他的侧脸融化在光里:“如果你要动手的话,要尽快了,师姐。”

    顾家也有人要来武林大会插一脚热闹,韩落把顾青舞带过去便可,却迟迟未归。武林大会前一晚,崔寒正拿了被褥往地上铺,辛岁在床上摆好了棋叫他:“许久未和你下棋了。棋桌为界,下完了各自睡下便是。”

    辛岁执白子隔着烛火看他,两人都想起了幼时也是这样对局,辛岁总输,便总不肯睡觉,最后每每都是崔寒故意放水,她的脑袋已经一点一点的,这才昏昏沉沉心满意足地睡了。

    一盘棋下了不知多久,只听见棋子落下时“啪嗒”的轻响。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沙沙地轻敲着窗,一片安详静谧,仿佛他们从未争吵分离,时光静静流淌悄无声息。烛火幽微,辛岁得以不着痕迹地细细在心底描绘崔寒的眉眼。他的皮肤很白,睫毛卷翘浓密,薄唇微抿,下棋时认真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乖巧的不得了的邻家弟弟,小白兔似的柔软无害。

    崔寒抬眼,两人的目光交汇,辛岁蓦然越过棋桌,勾过崔寒的颈,倾身便吻了下去。崔寒一愣,随即紧紧回抱住她,心里的狂喜刚浮上来,身子便一僵。

    辛岁放开他,目光悲切,在他的额上吻了吻:“对不起。”

    不……

    他还记得,一年半前他大病一场,烧得最严重的时候好像梦见了她,她也是这样轻轻吻他,和他说“对不起”。第二日她回来看他,待他病好,便轻飘飘地逃了,不见影踪。他以为那是梦,原来不是。

    崔寒想要问问她,眼皮却越来越沉重。她是在唇上涂了药……

    辛岁为他把被子盖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武林大会进行得异乎寻常的顺利,初时还有些二流人物不知天高地厚地上台挑战,被很快解决后便只剩下一流高手间的对决。最后台上立了个前武林盟主的同门师弟铁鹰,双手向台下抱拳:“还有哪位好汉?”

    人群中有人道:“当世数一数二的高手今日都到了,细数来只剩下崔寒未至。崔寒在哪里?”

    空中传来一声轻笑:“听闻我要来,被吓破了胆罢了。”

    人群大哗,来人一身红衣邪魅非常,有人惊呼:“烨子期!”

    没人看见他如何出手,铁鹰便猝然倒地。烨子期闲闲地弹了弹指甲:“还有谁?”

    “我。”辛岁跳上台,一身黑衣发丝飞扬,手中长剑稳稳指向烨子期,“霁崖山庄辛岁。庄主抱恙,特命我来替天行道,除恶扬善。”

    烨子期面色一变,叹了口气:“辛岁啊,你可真让我心碎。上次你说要做我的药人,被你师弟带走后也不来找我,真是伤透了我的心。这两年的情谊,你都忘了么?”

    台下一阵议论,烨子期勾起唇角轻轻侧身在辛岁耳边道:“而且……你不想要解药了么?”

    辛岁一剑刺过去:“就是因为我太想,才被你戏弄至今!”

    她的身形已是极快,烨子期却轻巧闪过,瞬息间两人已交手数个回合。烨子期连气息都不乱,眯眼看着发丝凌乱的辛岁。这两年他走哪她跟哪,他知晓她一直寻他,便总是故意比她快一步。这姑娘单纯干净,傻得简直可笑。她那师弟崔寒却正好相反,上次被他拍过的胸口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啧,同门情深。

    他闪过一个剑花,有点失了耐心,一掌拍向辛岁,想把这小东西拍下台去。辛岁却不闪不避,凝眸心道:就是现在……

    长剑刺穿血肉的声音在辛岁耳边无限放大,辛岁松了口气。她跟了他这么久,并非毫无收获,肚腹是他的致命弱点。烨子期暴怒的声音在擂台上回响,她被狠狠拍飞的时候,脑中闪过一幕幕画面,最后她看见眉眼弯弯的少年对她道:“师姐,嫁给我好不好?”

    那是她此生最欢喜,也是最悲伤的时刻。

    画面轻轻破碎。一切终究只是她捞不起的水中月,碰不得的镜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