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李校长。”
歌声由远及远,来到他们近旁时,那来人停了下来,推着车,朝李校长打着招呼,随即又看了一眼苏浅浅。
隔着李校长撑着的土黄大伞,苏浅浅朝那人看了一眼,一身军绿色的厚雨衣,长长的帽沿,看不清眉眼。
听声音应该比李爷爷年轻。
苏浅浅低下头来,眼角余光瞟到那人脚上的胶鞋,鞋面上沾着些许的水气,鞋子底与地面相接处,露出三个半片的落叶。
咳咳,这阴雨的天,是骑车出来溜达,真是有雅兴(闲的)!
她可不是出来溜达的。
苏浅浅朝集镇的路口方向又张望了两眼。
她是来等信使的!
“小王,你这是?”
李校长怔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朝那人扬了扬手。
“好嘞,”那人笑着把车停住了,解开自行车后座上透明塑料布上的尼龙绳,低头往里面看了看,从里面掏出一个粉色的信笺递给了李校长。
下一秒,又看了一眼苏浅浅,眼底滑过一丝惊讶,又把视线投到了李校长的身上。
信?姐姐来信了!
苏浅浅心里一惊,揣在口袋里的左手动了动,看了一眼李爷爷,还有看似探研的年轻小哥的眼神,生生地按住了想要伸出手去拿信的冲动!
这小哥倒是长得浓眉大眼的!
只是,这样看着她,好嘛?
“这是我孙女呀。”李校长笑了起来,接过信来,朝苏浅浅看了一眼,“常年在外,一直不回来,这不,才回来两天就想她爸妈了,非要吵着要写信让他们来接。”
啥?
苏浅浅眨了眨扑闪闪的大眼睛,孙女?
嗯!也是!
李爷爷是爸爸的老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苏浅浅看了一眼李校长手里的信,唇角弯弯,甜甜地喊了一声:“爷爷!”
“好好好!爷爷不说了。”李校长把信递到苏浅浅的面前,“你盼着的信来了。”
苏浅浅笑着没作声,伸出手去拿了过来,握在手里左看右看。
是姐姐的字迹!
字体横竖粗细相等,笔画秀丽,字形呈长方,清秀美观,是姐姐的最习惯用的字体——仿宋体。
可惜,她学不来!
其实,她最喜欢的是姐姐练书法时的那个瘦金体,运笔灵动快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其大字尤可见风姿绰约处。
因其笔画相对瘦硬,故笔法外露,可明显见到运转提顿等运笔痕迹,是一种风格相当独特的字体。
而她自己却也学到精髓,对着庞中华字贴苦练了三年,只混得个半形似的行楷。
姐姐说,这已经很好了,易学易识。
苏浅浅暗暗地在心里对自己说,她要学姐姐的瘦金体!
“哦。”年轻的雨衣大哥应了一声,笑了起来,“小孩子嘛,都是这样,离不开爹娘的,我家那老二也是,半天见不到娘,就在家里直喊。”
说完,又讪笑了一下,朝苏浅浅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去,“孩子都和娘亲呀,两孩子三天不见我,也不想我,还是闺女好呀。”
苏浅浅眼角余光朝那送信的雨衣大哥看了一眼,迎上他看过来的目光,目光亲切,真挚,满满的笑意,就像春天的一抹暖阳。
苏浅浅微微地侧了侧头,朝那“春天般的信使”甜甜一笑:“谢谢你下雨天还为我们送信。”
“你看,我怎么说的来着,还是闺女看吧。”那“春天的信使”立刻乐了起来,朝苏浅浅挥了挥,“多懂礼貌的孩子呀,不谢不谢。”
继而,又转向了一旁的李校长:“李校长有文化的人,你们带出来的孩子,和我们就是不一样。”
“你说笑了。”李校长笑了起来,摆了摆手,“每个孩子都是天使,都有自己的优点。”
每个孩子都是天使?
苏浅浅怔了一下,第一次听说!
“天使?”那“春天的信使”重复了一遍,语调轻扬,朝苏浅浅看了看,又转向了李校长,“李校长说笑了,你们家孙女才是天使,我们家那两个混球,就是个小王八羔子。”
苏浅浅低下头来憋着笑,哪里有说自己家孩子是王八羔子的?
爸爸都不会!
爸爸说她和姐姐一样,是他和妈妈的宝贝!
“小王吧。”李爷爷的声音在近旁响起,“其实……”
啥?小王八?
苏浅浅低笑了一下,朝李校长看了过去。
李爷爷怎么这样称呼这“春天的信使”小哥哥,咳咳,也许该喊年轻的大叔。
太不礼貌了!
“嗯?”李校长朝苏浅浅看了过来,“怎么了?”
苏浅浅扑闪闪的大眼睛眨了又眨,朝那“春天的信使”看了过去。
这种情况下,只能意会了。她总不能再重复一遍吧?!
李校长朝那“春天的信使”看了一眼,又回过头朝苏浅浅看了看,也笑了起来:“哦!”
“嗯。”苏浅浅憋着笑应了一声,朝那不明所以的“春天的信使”看了一眼,又连忙把视线移开了。
她怕自己一个没忍住,会笑出声来。
那“春天的信使”的声音传了过来:“怎么了,李校长?”
“没什么。”李校长笑了笑,“我这孙女看你下雨还来送信,心生感动。”
嗯?
低头偷笑的苏浅浅怔了一下,心生感动?
她明明是在笑李爷爷口误的,好嘛!
也对。
苏浅浅朝那双沾了雨水和落叶的胶鞋看了过去,她确实也心生感动。
她刚才都差点以为,姐姐不理她了呢!
还好,这春天的信使及时到来了!
让她清楚地知道,雨后天空也会放晴,也会有彩虹!
在小雨之后排队等候的依然会是辉煌耀眼的黎明!
不经意地一瞥,路旁的白杨,虽经风吹雨,但,依然在笔直地向上生长着!
李爷爷说得对,秋天,其实也是一种开始。
李爷爷说得对,秋天,其实也是一种开始。
是终点也是起点,是结束也是开始,是离散也是欢聚,是归宿也是出发!
在这三百千米外的田间,所有的树木仍然都在继续生长。
看着左手的粉色信笺,右手的略泛微黄意的绿叶。
她,忽然想,想把这枚落叶,这封信笺,还有那路两旁边笔直生长的白杨,制作成一纸记忆的书页,见证一个永不褪色的故事:故事里有她,有姐姐,有值得感谢的人,还有那片抹不去的绿和叶!
一抬头,刚好迎上李爷爷看过来的慈爱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