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喜脑子用了半晌才转过弯来。学?
他是该夸一句主子好学,还是赞一句,圣人果非凡人也,这学的东西,都能那么“惊天动地”。
正这当儿,花丛一阵剧烈的晃动,能听见上气不接下气,然后就是温温腻腻的对话。
“路荣哥,看来这阵子真是累着了。”
“对不起了,珍妹子,你不嫌哥哥就好。”
听墙角听得眼冒光的一个宫人,顿时捂嘴窃笑:“恁地快……”
豆喜慌得一脚踢过去:“胡说什么呢!东宫面前也敢口出秽词!来人,拖出去,把嘴掌烂了!”
那宫人吓得痛哭流涕,但架不住气势汹汹的龙骧卫,冲上来就要架他,却听得赵熙行悠悠一声:“……何时豆喜能替本殿做决定了?”
“殿下恕罪!”豆喜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奴才只是……见不得小贼子在殿下面前放肆,恐污殿下耳!”
赵熙行目光一飘,龙骧卫立马放了那宫人,请僭越的罪,男子的目光又飘回来,凝到豆喜身上,眉梢一挑。
“本殿……自然不会。”
豆喜一愣:“不会……什么?”
赵熙行轻咳两声:“……快。”
豆喜懵了。抬头,见得玉容无暇的男子,竟隐隐有一丝得意。
电光火石间。豆喜忽的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然后他果断决定装不懂,暗暗打算彻查随侍宫人,到底谁教了皇太子这些“知识”。
这个学无涯,也太“无涯”了点。
这时,花丛的晃动平静下来,那二人还浑然不觉被几十宫人围了一圈,继续红袖添香软糯温语。
“路荣哥,冬珍欢喜你,满心满眼都是你,好哥哥,你心里有冬珍没?”
“珍妹子,你把哥哥的心挖出来,上面都是刻的你名儿!哥哥也欢喜你,见了开始想你,不见你就更想你!”
这番对话,实在直白到捅了天了。
东宫宫人尽皆脸皮涨得紫红,浑身都发热起来,恨不得有谁把他们耳朵堵上,否则御前失态,丢了命就不值了。
连豆喜这个没根儿的,也唇角抽搐,手心额角都是汗,滚滚的淌:“殿下……奴才斗胆,请殿下治罪那两个狂徒!污言秽语,实在不堪入耳!天子脚下,怎容这等猖狂!”
然而,辇上迟迟没有声音传来。
豆喜鼓起胆子瞧了一眼,顿时又瞧得心肝疼。
因为赵熙行依旧脸色平静,波澜不起,只是眸光微微闪动,似乎在想些什么。
“殿下?殿下,奴才斗胆请……”豆喜小心翼翼的话还没完,就见得赵熙行正襟危坐,眉心蹙成了一个团儿。
豆喜慌忙咽了话。二丈摸不着脑,但装哑巴此刻是最稳妥的。
赵熙行确实心情有点不好。
因为他突然想到,欢喜,这种直白市井,但也坦率真心的话,程英嘤有对他说过么?
好像一直都是他说来说去,那个心尖上的人儿,有过一句明白话“欢喜他,满心满眼都是他,见了开始想他,不见他就更想他”么?
答案似乎是否定的。
赵熙行忽的紧张起来。本来胜券在握的心顿时悬到了半空。
各种有关的没关的胡思乱想全往脑海里凑,让他有些六神无主,指尖攥得玉辇扶手发白起来。
觉察到东宫异样,豆喜担忧的看过去,却听得赵熙行发沉一句:“回宫……准备布衣。”
花影扶疏,月影朦胧,人间情事花月好。
帝宫朱雀门耸立在夜色里,如同伺机而动的梦魇,轰隆,红铜门打开,月光剪出两抹倩影。
坤宁宫姑姑迟春掌了掌曲柄宫灯,一福:“唐姑娘,皇后娘娘夜深召见你,也是事关重大,以免那些有的没的被人听去了,就能传变了样。”
唐岚岚盈盈下拜,低眉顺目:“多谢姑姑提点。岚岚能得娘娘看中,定不会辜负娘娘厚望。”
“姑娘贵为大将军之女,自然是聪慧得紧。想来娘娘未出口的意思,姑娘也明白吧?”迟春眸影晃动。
唐岚岚一笑:“臣女只是孺人备选,正主儿还是沈银沈姑娘,臣女自知本分,绝不敢逾越沈姑娘。还请姑姑转告娘娘,便就是这一点能往上去的恩赐,我唐家上下已是感念不尽了。”
“这就好。娘娘没有看错姑娘。请罢。”
迟春满意的点点头,意在送客,唐岚岚却又凑近来,将一把金瓜子偷偷塞到迟春怀里,唇角一勾,便转身离去。
轻纱薄影被夜色湮没,车轱辘吱呀,红铜宫门阖上。
迟春掂了掂手里的金瓜子,脸上的亲和迅速褪为讥讽:“沈锡选的好,这个女子足够聪明。”
“别看沈锡性子不讨喜,实在本事还是有的。”邱升从夜色中走出,凝住女子依稀的背影,笑,“此番也多谢迟春姑姑,在刘蕙耳边吹风儿,才让我等大业顺利进行。”
迟春瞧了男子一眼,挑眉:“我不过是按照沈锡的计谋,将沈银和行首大人那些小九九透给了皇后。皇后本就极重东宫声誉,知道半只脚进门的储妃竟然和叛党有千丝万缕,自然忧心万一沈银做出傻事,不仅是重罪,也会连累东宫。”
顿了顿,迟春叹了口气:“所以皇后应当认为,婚约圣人已经准了,金口玉言无法回转。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同时过门一个孺人,万一储妃有任何不对劲,孺人能立马补上去。”
邱升深以为然,压低了语调:“这便是沈锡的法子……东宫属意花二,闹得天下皆知。如今莺莺燕燕都凑了上来,东宫应接不暇,也就没了精力插手禁军营的事?”
迟春面露凝重,点点头:“不错。东宫下令彻查你,形势不妙。所以沈锡才会棋行险招,来一个声东击西。”
邱升拢了拢衣衫,明明是四月,他觉得凉。
“要起风了。”
一声幽幽长叹,飘散在春风里,如幕宫闱一枝笛,彻夜梨花瘦。
唐岚岚便踏着一路笛声,车轱辘驶过半个盛京,停在了一处高门朱户,“唐府”的牌匾鎏了金,在夜色里也宝光煌煌。
“岚岚回来了。”唐兴笼着披风伫在府门口,见了马车,立马笑着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