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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出征

    见三人越说越欢,程英嘤没好气的瞪着他们。苦于自己嗓子还哑着,怼也怼不回去。

    萧展心情格外好。遂邀了容巍去后院比武,不一会儿刀剑争鸣,清咤声声轻快。

    程英嘤正是听得心里憋闷,却见筎娘偷偷凑过来,笑:“丫头心里舍不得?东宫要月余见不着了。”

    像被抓住尾巴的猫。程英嘤一唬,慌忙钻进被窝,不敢看筎娘。

    “东陵当着那么多人面儿,他亲自抱你回来,丫头如今可赖不得账。”筎娘的笑带了揶揄。

    被窝被掀开,程英嘤噌一声坐起来,似乎想到什么,疑惑的盯着筎娘。

    后者叹了口气,像是看着自家孩子长大了,带了分“反正说什么你也不会听”的无奈。

    “说过多少遍了?他姓赵,是东宫,少招惹,你有听过么?”筎娘嗔怪。

    程英嘤低下头去,搅着被角。

    不是她不听,是赵熙行那厮,脸皮太厚,到处黏着。

    反正……怪不到她。

    念头至此,程英嘤带了分理直气壮,在案头笺上写了句。

    下民可不敢对东宫言不,怕掉脑袋。

    “你是怕掉脑袋,还是怕掉心?”筎娘立马接话,看着女子的目光又躲闪起来,佯怒,“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非要沈银进了东宫,你才敢承认不是。”

    滋溜一声。程英嘤的青葱指在笔杆上划了道白印。

    筎娘见状,又是好笑又是急:“你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不实诚。明明各种劝你的话,你都当了耳边蚊蝇,面对自己的心时,又成了缩头乌龟。”

    程英嘤眸色一闪,便要写什么反驳,被筎娘干脆的夺了笔去。

    “不要拿陛下当借口!你若等着赵熙行来拉你一把,那还不如一辈子在笼里锁死了!”

    筎娘说得直白。一字一句像小刀似的,扎到女子心尖。

    剥下层层的伪装,削去叠叠的掩埋,露出一点小心翼翼的芳心寸许,不知何时而起。

    程英嘤怔了。呆呆的看着筎娘,脑海里光影明灭。

    是牢笼外的光啊,映亮了她瞳仁。

    也映亮了光影中,向她而来的那个人儿。

    “还不快去?否则月余半年都见不得,人家得把你忘了!”

    筎娘说着便从门外牵进来了一匹马,马蹄踏得石砖地响,看得程英嘤又呆了。

    吉祥铺一个花样子铺,除了养点鸡鸭下蛋炖汤,哪里会有马。

    “老身找下街镖局借的,送了他们好几挂今年的腌肉哩!”筎娘面露得意,笑,“快去!还得还回去哩!”

    程英嘤抹了把眼睛。确定是匹膘儿肥蹄儿欢的真马。

    这才大梦初醒,一溜烟从榻上跳起来,轻匀粉面,略作梳妆,然后手碰到了一个锁了很久的箱箧。

    包银角,是考究的,锁,却落了层灰。

    她轻轻打开,拿出那件鲜红如火的狐绒披风时,指尖有微微的颤抖。

    这是一件属于程家小十三的披风,比常制略短。是专门骑马时挡风用的。

    儿时的她爱其红艳艳儿,遂随着进宫一起带了去,乃至到了吉祥铺,兵荒马乱的也跟着她来。

    只是钻进了“花二”的壳子里后,这样一件鲜红披风,就随着回忆都锁了起来。

    程英嘤深吸一口气,系上了披风,鲜红的色泽像燃烧的火焰,淬过她七经八脉,直到她每一寸血都沸腾起来。

    属于将门程氏的血脉。

    骨子里的鲜衣怒马,刀光剑影。

    儿时的所学和训练苏醒,筋骨在呼应她,程十三的骄傲,和曾经一个家族的烙印。

    “驾!”

    女子一个上马,竟然丝毫不显生疏,干净利落,一声清咤,骏马就奔城门而去。

    京郊平原,八百里关中浩邈,春风拂燕,残雪堆儿星罗棋布。

    三千精兵列阵,刀戟雪亮,气势昂扬,为首的一匹高头大马上,东宫赵熙行着戎装,仗宝剑,正手握缰绳,来回不定的逡巡着。

    这便是出征兰陵的将士了。本来大清早就出了城,理应拔营,东宫却让行伍停下,也不知在等什么。

    “殿下,还请下令继续前行!误了时辰就不好了!”一个副将策马上前,略急的抱拳。

    “不急……”赵熙行目光黏着城门,几个时辰了也不嫌眼酸。

    副将叹了口气。他不知一向行事严苛的东宫到底在等什么,反正城门关着,除非飞的,否则鬼影都没有。

    “殿下,若再滞留,只怕有损军心。”副将眉头扭成了股,“殿下……”

    话头没完。赵熙行一眼瞥过来,冻得那副将一个哆嗦。

    他一个激灵,遂后怕得暗骂自己,居然忘了眼前这位,是拿尺子比茶盅差了寸都要罚罪的圣人。

    副将立马死死捂住嘴,选择保小命。

    赵熙行收回目光,看一眼禁闭的城门,又看眼天色,眸色微暗,低声自言自语。

    “她果真一点都未念过本殿么……此去迢迢,刀剑无眼,不知何日还归,她竟如此铁石心肠么……”

    男子攥缰绳的手紧了紧,指关节发白。

    千万种好的坏的猜测不停冒,叽叽喳喳的,吵得他心下烦躁。

    缃色锦鞍金线穗的骏马踱过来踱过去,将官道都踏出了一条小沟。

    当那个副将冒着丢脑袋的危险,硬着头皮再劝了次,赵熙行终于咬了咬牙,决议启程。

    他已经冒着置三军不顾的失职,私心在这儿等她几个时辰了,春风吹得他眼涩,揉得都发红了。

    他觉得自己岂止是圣人,简直是个罪人了。

    然而就算明知有罪,他还是舍不得早走半刻,怕半刻,只要再有半刻,她就会出现了呢。

    “出征!”

    东宫下了命令,马蹄嘶鸣,号角嘹亮,关中平原士气如虹,三千龙骧卫拔营向兰陵去。

    赵熙行最后看了眼城门,便欲掉头继续前行,却是那一刻,瞳孔猛的收缩。

    城门打开。一抹鲜红的倩影,驰马向他而来。

    红衣飞舞,青丝飒飒,像是点燃了地平线的火焰,将早春的天空映得辉煌。

    流畅,利落,恣意,又带着一股打小习练老子无双的睥睨劲头,那倩影仿佛在如霞的火光中,踩着八百里秦川而来。

    “驾!!!”

    赵熙行也不管身后的三军如何想,如何看,脑子发烫就驰马迎了上去。

    待到那抹鲜红面前,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要了我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