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妹妹!二妹妹你听我说!宫里的消息已经传出来了,说东宫对二妹妹青睐有加,不仅准二妹妹与他同堂用膳,还赐了一碟饽饽。能入东宫眼,那是比登天还难啊!我爹娘也听说了,对你另眼相看,这才允了,可以给你侧室的名分……”沈钰急了。
“侧室?”
花二一声轻笑,脸上腾起股寒气:“小侯爷的好意,花二不敢高攀。”
“二妹妹你放心!虽然是侧室,小爷我会待你如嫡妻,衣食住行绝对不会差了!”沈钰信誓旦旦,就差对天发誓了。
花二淡淡地别过头去:“小侯爷,我花二今生若嫁人,必嫁真心相予之人,而且,此生唯我一人。”
“这?”沈钰迟疑。
“罢了。若这场夜宴,是为了听这番话。如今听过了,民女告辞。”花二笑笑,便要行礼离去。
忽听得银铃般的笑声传来。
“区区一介下民,能说出这番话,着实让阿银开了眼界。”
香风袭来,一名女子从远处走来,环佩叮咚,人未至而声先闻。
花二一愣。
这不就是那日,最后和东宫一同离去的宫装丽人么?
沈钰倒是一笑,快步迎上去:“姐姐!你身子不好,大晚上风凉,出来作甚?”
丽人亲切地拍拍沈钰的手,目光转到花二身上:“这就是你磨了爹娘半天才让他们松口,你想要的姑娘?”
“正是!她叫花二,是吉祥铺的掌柜!二妹妹,来见过我姐姐!”沈钰拉了花二过来。
花二沉了沉心绪。神情温驯地跪倒:“民女花二,拜见大姑娘。”
沈钰的姐姐,平昌侯府的嫡姑娘,沈银。
家世优渥,出身贵胄,又兼端庄识礼,贤淑有德,素来得天下盛赞,皇帝和皇后也喜欢,打小召她进宫,为康宁帝姬伴读,由此和东宫一块长大,旁人比不得的情分。
甚至在这沈大姑娘及笄那天,赐了她和东宫一模一样的玉佩,大有配东宫的意思。
只是这大姑娘身子不大好,隔三差五生病,和东宫的事,也就一直拖着。
不过也算盛京公开的秘密,才让那些觊觎东宫俊容的千金未敢多想。
“不必多礼。我想,我们已经见过了。”沈银虚手一扶,笑意婉婉。
花二起身,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沈银,不由暗叹,好个佳人。
头上挽著漆黑油光的蝉翼髻,十幅彩条裙,玫瑰紫二色小衫,蜜合色绡绫褙子,一色半新不旧,看去不觉奢华,却也不输身份。
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通身的娴静端庄,珍重芳姿昼掩门。
花二在打量沈银,沈银也在瞧花二。
她美目一流转,掩唇一笑:“瞧姑娘这浑身气度,简直不像下民,倒像是跟我一般的世家千金了。”
花二依旧极尽谦恭,一福道:“大姑娘谬赞。郊野小花虽有几缕芬芳,又哪里能和盛京牡丹相比呢。”
沈银笑意愈浓:“瞧瞧,不只小脸周正,说话也这般周正。”
沈钰听得开心,拉过沈银:“姐姐为何突然来此?”
沈银深深看了眼花二:“不是我,是另有贵客。我和他一块早到了,听了半天墙角,他偏这时闯进来,也不知急什么。”
花二和沈钰一愣。
忽的,一声清咳,当一抹银灰色袍脚出现在场中时,所有人齐刷刷拜倒。
“皇太子殿下!”
赵熙行在案前捡了个位坐下,淡淡颔首:“都起来。”
“谢殿下!”诸人起身,依旧低头敛目,在案边站成一串,离赵熙行五步远。
“不是说平昌侯世子设宴么。即是宴,都站着干什么。坐。”赵熙行清声道。
“臣等惶恐!臣等怎敢与殿下同堂用膳!”沈钰欠身一抱拳,头也不敢抬。
赵熙行挑了挑眉,自己动了筷,夹了小菜放进嘴里:“今日不论君臣,只论世交。坐下。”
平昌侯是辅佐当今圣人登上帝位的第一功臣,半生追随圣人,素得仰重,这份功勋,确实说世交也不为过。
沈钰和沈银对视了一眼,不再推辞,捡了隔赵熙行最远的位置坐下,却都坐立不安。
毕竟这名完美到近乎圣人的东宫,行事不近人情,除了与花二的那一次,从来不与臣民同堂用膳,犯了他半点规矩,都能惹来大祸。
站着的就剩了花二一人。她竭力把头低得低些,想让场中诸人都忘记她存在。
然而,赵熙行虽没看她,指尖却摩挲着酒盅,道:“站着……不怕掉脑袋?”
花二并众人一愣。
沈钰最先听明白。偷偷拽了拽花二衣袂:“赶快坐下!殿下许你一同用膳!不然掉脑袋了!”
花二不得不依,可一看位置,沈钰和沈银占了离赵熙行最远的,剩下的,就只有赵熙行身边的位置。
难道要她坐到东宫身边去?
花二左右为难,进退不得。
就是这一瞬的犹豫,赵熙行似乎轻叹了口气,旋即指尖碰到了腰际佩剑。
沈钰和沈银一惊。花二觉得脖颈间的血痕一痛,她算是有几分明白这东宫的性子了。
于是再不敢丝毫耽搁。她果断一屁股坐到了赵熙行身边,后者才把指尖移开佩剑。
珍馐美酒满桌,四人却除了赵熙行,都觉得食难下咽,每动一次筷子,都要把规矩默念百倍,生怕一不留神,就触怒了天颜。
水榭里出现了古怪的一幕。
赵熙行安静又优雅地进食,目不斜视,清风明月,沈钰和沈银则如临大敌,身子发僵。
离赵熙行最近的花二更是玉著都不敢动,低头干坐着,只管拿眼珠觑来觑去。
今日的东宫,不知是不是赴侯府宴的缘故,作了家常打扮。
缠丝金冠,垂下两抹缨带,末端坠明月珰,墨发披散在肩后,散发出一股才休沐过的皂角香。
身上一袭银灰色的家常衫子,用暗暗的金线绣了麒麟蛟龙,走动间龙飞凤舞,素净中又不失天家高贵。
剑眉星目,唇红齿白,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都好看得令人心喜。
“不合口味?”赵熙行的清音从身旁传来。
花二回过神来,意识到是在问干坐着的自己,慌忙拿起玉著,随意叉向一道栗子糕。
而就在玉著到达栗子糕的片刻,另一双玉著不偏不巧,刚好也叉向那一块。
砰。两双玉著碰上,僵在了半空。
花二小心翼翼抬头,看到这横插一脚的玉著的主人,不由一凛。
赵熙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