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上,唐通,李顺,杨轩和参谋司的诸位参谋已经在等着了,见到太子,都是行礼。
朱慈烺冲到墙垛边,举起千里镜,眺望建虏大营。
建虏大营营门大开,一支千余人的建虏兵马正从营中缓缓开出,带队的乃是一个披着正白旗甲胄的建虏亲贵,他挥舞马鞭,在众多精锐白甲兵的护卫之中,颐指气使的指挥,不过却不是多尔衮。
很快,出营的千余个建虏骑兵就在营前列阵,那建虏亲贵立马阵前,冷冷望着通州城。
“殿下,好像是老奴的孙子,褚英的第三子,尼堪。”唐通是参加过松锦之战的老将,对建虏将领认识的最多,他从所打的旗帜,认出了尼堪。
朱慈烺微微点头,心想,只是一个尼堪,黄太吉和多尔衮都不见,看来,建虏并没有打算立刻大举攻城。
接着,脚步踏动,哭喊声响起,一大群衣衫褴褛的败兵从建虏营中被赶了出来。
朱慈烺瞳孔登时收缩,他知道,这都是昨日凌晨兵败,被建虏俘虏的大明将士,大部分都是民夫兵,夹杂了不少的保定兵和地方兵,估摸一算,最少有四五百人。
这四五百人,或扛着木桩,或扛着泥土袋,在建虏骑兵的驱赶下,向通州而来。
建虏骑兵提着皮鞭,于两边监督呵斥,但使有人动作稍慢,立刻就是一鞭子抽过去。
而在他们之后,第二批的俘虏也被建虏骑兵赶了出来,同样是扛着泥土袋和木桩,人数也是四五百人左右,只不过他们进行的方向和前一批稍有不同,两双相隔一百步左右的距离。
建虏要干什么?难道是想要填埋护城河吗?
“不好,他们像是要筑炮台,架炮阵!”杨轩道。
朱慈烺脸色凝重。因为他也已经看出来了。俘虏兵在距离通州城墙五百步。距离护城河四百多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在建虏骑兵的指挥下,开始将木桩砸入土地之中,堆积泥土袋,形成简易的防护墙,这中间,有俘虏兵扔了泥土袋,呼喊着,向护城河跑来,但刚跑两步,就被建虏骑兵追上,嗖的一箭射死。
尼堪始终立马军旗之下,动也不动。
“殿下,开炮吧!”
杨轩请命。
五百步,已经进入了城头火炮的射程。同样的,建虏大炮架在那里,也可以轰击到城墙,一旦建虏将炮台架起来,就是攻城战的开始此次入塞,建虏携带了大量的火炮,现在又架设炮台,由此可知,建虏并没有打算用传统的攻城方式,使用云梯攻城锤攻打通州,而是想要用火炮直接轰塌通州的城墙,一拥而入。
“开炮!”
虽然城下大部分都是被俘虏的己方将士,但战争不容情,朱慈烺不能心慈手软,只能下令开炮。
“砰砰砰砰”
城头巨响,硝烟弥漫,明军的火炮开始发出怒吼。
铁弹落地处,扫倒一片俘虏兵,木桩摇晃,血肉横飞。
但建虏骑兵却不在意,继续督促俘虏兵加紧构建炮台,俘虏兵的死活,他们根本不关心,他们要的只是炮台。炮击之下,有一些俘虏兵开始反抗,他们仍掉泥土袋,试图抢夺建虏骑兵的马匹,但旋即就被砍死,等到一些胆大的,犹有反抗精神的俘虏被杀死后,剩下的就都认命了,虽然城头炮弹不断袭来,每次都会带走一部分人的性命,但和反抗必死的结果相比,后者总还有一些侥幸活命的机会。
既如此,就再忍忍吧。
神机营李顺和他麾下的优良火炮手都上了城头,一炮一炮,连续不停的轰击,但犹不能阻止。
毕竟这个时代的火炮不是开花弹,而是实心弹,实心的铁弹砸在泥土袋上,被卸去了力量,只有砸在人群中,才会造成伤亡。但并不是每一炮都能准确的砸中人群,
即便是砸中人群,掀起血肉和哀嚎,建虏也毫在在乎,在俘虏兵不断倒下的同时,他们从营中又驱赶出了第三批、第四批的俘虏
朱慈烺脸色凝重,他知道,炮台怕是阻止不了,建虏一定能建成,接下来,必须直面炮台建成之后,敌我双方的火炮互轰
通州城墙,将面对严峻考验。
杨轩等将领都已经是咬牙切齿,建虏用我大明将士当血肉盾牌,实在太可恶了。想要出城营救,但尼堪的千余名八旗兵已经列阵,但是通州城门打开,他们立刻就会冲杀过来,到时不但救不了这么兵,推不倒炮台,通州也会失守,因此,只能咬牙忍着。
炮声中,朱慈烺放下千里镜,脸色无比凝重。黄太吉架设炮台,明显是要打一场不同于以往的攻城战,幸亏通州今年修缮加固了城墙,且建虏携带的,并不是攻城利器红夷大炮,不然通州城还真就挡不住。
“停止吧,不必浪费火药了。”朱慈烺下令:“等建虏大炮上来,再轰击。”
“是。”众将都是恨,心里也都有点慌,但见太子殿下镇定如常,好像早在预料之中,早有对策,他们才放下心来。
“此段城墙,必然会是建虏猛轰的重点,防弹的厚木板和沙袋,要加紧布置,以防不测。”朱慈烺道。
“是。”
“报”
刚安排完了城防,防守东门的堵胤锡派人来报,说东门外的多铎谭泰等部建虏,已经在开始打造攻城器械,虽然都是一些简单的云梯,还将渡河使用的木筏大量的摆在城下,试图用来当做对付护城河的浮桥,很明显,建虏是打算东西齐攻,一旦建虏在西南角展开炮轰,东城的多铎和谭泰,必然也会有动作。
建虏大营。
黄天吉站在大帐中,听着外面的炮声,一边弯腰咳嗽,一边仔细盯着面前的京畿地图。
索尼站在他身后,向他禀报:“皇上,肃亲王已经出发,睿亲王正在准备炮台,预估中午可成,下午就可以对通州展开轰击!”
黄太吉点头:“告诉老十四,要小心明军战船从水上支援,浮桥要再多架几座,两岸的防守,决不能懈怠。明太子狡猾,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
“嗻。”
索尼刚下去吩咐,探骑就进入帐中禀报了:“禀皇上,河西务的明军已经坐船而下,分批往天津去了。”
黄太吉点头,示意知道了。
探骑退下。
留在帐中的图尔格捧黄太吉的马屁:“皇上神机妙算,吴甡果然是去驰援河间府了。”
黄太吉咳嗽着,目光盯着天津以下的运河,像是再一次的测算,吴甡到河间府需要多少时间,并推演豪格应该如何应对?沉思了半晌,确定他给豪格制定的计划,没有漏洞之后,他才收回思绪,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通州周边,咳嗽的问:“潘永图有动静吗?”
“没。昨天一天,他只行进了十里地,沿着小泃河安营扎寨,跟乌龟似的。”图尔格回。
“就是说,潘永图还是往通州来了?”黄太吉问。
“是的,肯定是崇祯皇帝发下旨意,令他救援通州!”图尔格说。
黄太吉摇头:“区区六千兵,到通州不过是给咱们塞牙缝,白白来送死,崇祯君臣还没有那么蠢。朕瞧潘永图的动作,怕是养精蓄锐,声东击西,想要突然杀向昌平,和昌平守军前后夹击,攻击英亲王的队伍啊。”
这一点的忧虑,图尔格也已经想到了,回道:“皇上勿忧,英亲王将近两万兵马,昌平兵加宣大兵,连同潘永图的兵马,也不到两万人,就算他们使出吃奶的劲,也不是英亲王的对手。”
不论士气、单兵作战能力、骑兵冲锋、步兵死守,建虏兵的各项能力都胜过明军,同等兵力下,明军根本不可能是建虏的对手。
“你忘记明国京师了。”对图尔格的反驳,黄太吉并不为意,图尔格是他的亲信,黄太吉天性又喜欢和人探讨军略,即便是说错了,他也不会怪罪,因此,建虏亲贵和将领,都敢于在他面前,说出自己对战事的看法。
“皇上是说”图格尔微微一惊。
“是的,明国京师会派出兵马,加上昌平兵,宣大兵和潘永图,四路齐攻,说不得会有击败英亲王的机会,如果败了英亲王,他们四路兵马合在一起,就有救援通州的实力和可能了,朕以为,明国中枢的内阁和兵部,一定会这么谋划的。”黄太吉道。
“可明国京师的兵马已经不多了”图尔格道。
“如果是一般的臣子督抚,崇祯自然不会同意调兵,但围在通州的,可是他的儿子。他一定会同意调兵。”
“那要赶紧提醒英亲王。”图尔格道。
黄太吉摇头:“不用,朕这个十二弟,在其他事情上不甚聪明,但论到打仗,论到战场上的嗅觉,他一点都不比老十四差,而且他性子倔,不提醒他,他会照着直觉打,说不定会有一场大胜仗,但如果提醒他,反倒是会激起他的立功之心,有可能会蛮干了,所以不提醒,任他打。”
“嗻。”图尔格点头领旨,心中却总觉得怪怪。
黄太吉踱步到帐门口,望向通州城的方向,缓缓道:“你们猜,明太子现在在干什么?在知晓我军将用大炮轰城之后,他会如何应对?”
通州。
朱慈烺急急下了城楼。
对于建虏攻城计划,他已明白了七八成,或者说,历来攻城,其实就是那么几招,黄太吉再是狡猾,也逃不出这个范围,只要众军努力,上下一心,坚守通州,还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这并不表示没有隐忧。
除了修筑炮台和打造东城器械,建虏在通州运河上下游的浮桥,在一夜之间,又增加了两座,等于是在上下游同时拦截了四道绳索,勒住了通州的水路,这还不算,看样子,建虏还打算继续修建浮桥,以便将通州水路,彻底的勒死,如此一来,就算是有战船来救,但在三四道浮桥的拦阻之下,怕也很难靠近通州。
水路被截断,短期内不会对通州有影响,但随着守城战的进行,城内火药物资的消耗,会成倍的增加,这种情况下,能否得到外部的支援,将成为通州守卫战能否成功的一个关键。
为了因应,朱慈烺令堵胤锡在城中组建了一支水鬼队,他们的任务,就是暗夜潜行,焚烧、炸毁建虏修建在运河上的浮桥。
前天下达命令,经过昨天一天的挑选,从城中选出了五十个精通水性的勇士,照这个时代的大部分官员和将官的做法,选出人选之后,立刻就会去执行,但朱慈烺是一个穿越者,深知人才的不容易和永续使用的重要性,因此,水鬼队成立之后,朱慈烺并不着急派他们出击,而是令他们在城中水潭中训练,操演如何炸毁浮桥,并顺利的返回通州。只有操练合格了,朱慈烺才会令他们出击。
今日是操练的开始。为鼓舞士气,朱慈烺亲自去观看。
炸毁浮桥的任务是相当艰巨的,不说在暗夜里,如何游出水门,如何靠近浮桥,而不被建虏发现,只说如何保证火药的干燥,就是一个大难题通州现在制作的简易炸药包,每一个都重约七斤左右,火药压实,里层油纸防潮加密闭,中间牛皮纸扎紧,外面用棉布,三层包裹,但水鬼队使用的,将会是一种特制炸药包,重量最少也得十五斤以上,朱慈烺把大概意思说了,令匠人们实验,找出合适的重量和配比,虽然匠人们抓紧在执行,但时间紧张,到现在还没有成品,这也是水鬼队不能立刻出征的另一个原因。
太子殿下亲临,正在城中水潭训练的水鬼队大受鼓舞。
“殿下,他叫段虎,乃是段彪的孪生哥哥,两人从小在运河边长大,水性极好,段彪入了巡检司,他则是运河上的船老大,是漕帮中的一个小头头,这一次挑出来的五十个水鬼,大部分都是漕帮的,他们不要赏金,甘心为朝廷效力”堵胤锡向太子禀报。
朱慈烺脸色,微微一变。
感谢“npn”和“泪痕犹、521”打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