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武侯府。
阳武侯薛濂被打了八十军棍,送回府中,此时医生刚刚离开,他正躺在床榻之上哎哎叫唤呢。
一个宽袖大袍,相貌英俊,看起来甚是潇洒的年轻人坐在厅中的椅子上,嘻嘻笑笑的逗猫玩。
此年轻人叫李国祯,襄城伯也是京营前任总督李守锜之子,历史上,李国祯是一个能说会道,特别能忽悠的人,崇祯就被他忽悠住了,崇祯十六年命他总督京营,倚任之。十七年三月,李自成犯京师,京师三大营不战而溃,李国祯解甲投降,后责贿不足,受不了李自成的拷打,自缢死。
这一世因为朱慈烺的来到,李国祯肯定是没有机会担任京营总督了。
“你别玩了行不行?快告诉我,姑父到底怎么说的?”薛濂趴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问。
八十军棍差点要了他的命,虽然没有死,却也够他喝一壶的。
李国祯这才把猫扔了,手里折扇一打:“我爹的话,你会听吗?”
“当然。”薛濂声音里带着哭腔:“现在也就姑父能救我了,太子打了我军棍,估计还会查我在军中之事,一旦都翻出来,我必死无疑啊。”
“看来你还不算太糊涂,”李国祯摇着纸扇,一副诸葛孔明的样子:“还可以救上一救!”
“你他么快说!”薛濂忍不住爆粗口了。
“上表请罪,向皇上纳银十万两,如此可保阳武侯府的平安!”
“你说什么?”
薛濂激动的差点从床榻之上摔下来。
“表哥,事到如今你就不要心疼钱了,我爹说了,这是你阳武侯府唯一死里求生的办法,不然你就等着被抄家斩首吧,他老人家还说,如果料的不差,皇上已经派锦衣卫调查你军中舞弊的事情了,到时你府中的财产还是保不住。但如果你真心认错,并且将全部财产捐出,皇上心软,必然不会再为难你,你阳武侯府才能保存的可能。”李国祯解释。
“可我……没有那么多。”薛濂哭丧着脸:“捐五万行不行?”
“表哥,你怎么这么糊涂呢?右掖营主将徐卫良的家中都抄出了差不多十万两的银子,你一个侯爷还比不上徐卫良?你捐五万,你觉得皇上能信吗?”
薛濂被呛的说不出话,半晌后呜呜地说:“不就是贪了一点小钱吗?我就不信皇上能削了我家的爵位。我家可是世袭两百年……”
“糊涂!”李国祯打断他的话:“如果是其他事,皇上也许就忍了你了,但现在外有建虏,内有流贼,正是朝廷用兵之时,你身为神机营指挥使,神机营却一塌糊涂,你说皇上能饶了你吗?退一步讲,就算皇上饶了你,你觉得皇太子能饶了你吗?那可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角色,一百颗人头,说砍就砍了。”
薛濂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是啊,皇上还好说,但这个皇太子眼睛里可是不揉沙子……
“早知道就不当这个指挥使了……”薛濂又哭了出来。
“表哥你也不必太悲观了,”李国祯叹口气,又笑了:“我爹说了,这叫以退为进,徐图待展,别看太子现在气势汹汹,将来有他吃瘪的时候,到那时,皇上还得用咱们,你损失的这点钱,只要时机得当,未必不能拿回来!”
……
紫禁城。
端方殿。
朱慈烺正在灯下细心研读何汝宾所写的《兵录》,其中第十三卷《西洋火攻神器说》,尤其是他钻研的重点。
何汝宾,字寅之,号仲升,苏州卫世袭指挥,官至广东都督佥事,曾负责围剿东南沿海的海寇,此一职务使他对居住于澳门的葡萄牙人及他们所使用的火器多有接触。崇祯二年,当海寇李芝奇侵扰广东时,澳门当局同意出借大铳给明朝守军使用,而何汝宾正是当时的指挥官。
也因此,何汝宾对西洋火炮颇为了解,后著成此书。
前世时候,朱慈烺对何汝宾一无所知,从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今世穿越而来,人是过来了,但前世的书籍资料却一本都带不过来,只能凭借脑子回忆一些记忆深刻的人物和事件,循着历史的大致走向,一点一滴的弥补。
但想要逆转历史,除了民事,政事,兵事更是不可缺少的一环。
然朱慈烺对兵事并没有多少了解,虽然读过孙子兵法,但孙子兵法都是战略方面的,至于战术,还有临阵双方该如何应对?朱慈烺两眼一摸黑,除了知道慈不掌兵,严明军纪之外,其他的,他真讲不出多少。
因此,他迫切的想要了解兵事,充实自己。
而书籍就是成了他重要的获取手段。
二十天前,田守信把京城市面上能买到的兵书,全部给他买了来,戚继光的
《纪效新书》,《练兵实纪》,毕懋康的《军器图说》,赵士祯《神器谱》,徐光启的《兵机要诀》,都是朱慈烺前世就听过的,只有这本《兵录》,从未听说,随便翻看一下,却是吃了一惊——何汝宾对西洋火器的了解,好像已经超过前面的那几位了。
在第十三卷《西洋火攻神器说》中,何汝宾不但介绍了各种火炮的类型,详细描写了红夷炮和弗朗机的尺寸,列出了各种孔径应该对应的炮长,各个小部位的尺寸,火炮的操作过程,一一写的清清楚楚,最后甚至还有门药、炮用射药、枪用射药的不同配方。
朱慈烺越看越惊讶,何汝宾真是大才,急忙派田守信去寻找,但遗憾的是,何汝宾已经于两年前因病去世了。
天嫉英才。
朱慈烺只能通过书籍来了解何汝宾的思想了。
李若链轻步走进来,小声向他报告。
李国祯去了阳武侯府?不意外,他们是姑表亲,李国祯不止是去看望表哥,恐怕也是要传达他老爹——襄城伯李守锜对薛濂的指示。
京师的这些勋贵中,论爵位,朱纯臣和徐允祯最高,但如果论权谋和手段,他们两人连襄城伯李守锜的十分之一都不如。李守锜也就是年纪大,致仕了,不然京营总督哪轮得到朱纯臣?
李若链一脸惭愧:“成国公出府了,不过兄弟们没有跟住他,被他甩了,臣无能,请殿下责罚。”
朱慈烺淡淡笑:“朱纯臣老奸巨猾,你们跟踪不住他也很正常,不过我大约能猜到他去了哪儿。”想一想:“你把宫门上的两个兄弟撤下来吧,以后也不用再安排他们在宫门执勤了。”
“为什么?”
“因为明天我就要出宫,再也不用通过宫门传递消息了。”朱慈烺笑。
“皇上答应了?”李若链也是兴奋。
皇宫宵禁森严,每日通过宫门传递消息,实在是危险。
李若链走后,朱慈烺在信笺上写了一个名字:骆养性,然后在后面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骆养性,你是忠是奸?
……
崇祯五更准时起床,四个宫女旋即端着四个紫金盆入内伺候洗漱。
四个金盆各有用处。直径二尺的金盆用于初盥手,直径一尺的用来漱口。洗脸用的是直径四尺的大金盆。最后再洗一下手,用的乃是直径一尺五寸者。
盥洗完之后,便是栉发梳头。
平常崇祯都是默默不语,今日却急切的问:“太子呢?他起来了没有?”
“回禀皇上,太子在外面候着呢。”
回话的人是司礼监掌印大太监王之心。
王之心比王承恩大几岁,此时鬓角已灰白,腰也有点弯了,不过精神却非常好,作为掌印大太监,内廷第一人,每天陪皇上上朝,是王之心最主要的工作,散朝后,王承恩会接他的班,陪在崇祯的身边。
“哦。”崇祯点头。第一天上朝,他担心儿子起不来,看来是多虑了。
此时,朱慈烺在殿外冻的直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