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撕扯火盆,点点星火盘旋飞舞。
帐篷门帘呼啦啦响,凉凉的风让秦羽霓清醒了不少。
瘦削阴骘的男子自顾自说着,情绪变得低落黯然,絮絮叨叨个没完,仿佛梦中呓语。
时而亢奋,时而抑郁这是典型的双向情感障碍症状。
所以,他和我说这么多废话只是单纯为了宣泄?
大哥,你要倾诉去找专业的心理医师可好,小女子学的是护理啊!
男子说着说着,颓然蹲下,死死抱住头。
机会!
秦羽霓眼神一亮,迅速动动手指。很好,血液循环没有问题,只要时间充足,就能慢慢掐断绳子
想到便行动,指甲上涂了鱼胶,硬度是够的。
念头刚起,突然对上一双喷火的眼睛。
他扑过来,一把揪起无法反抗的少女:“你知道什么?啊!说了这么多,你听得懂吗?你……你看着我!”
秦羽霓被他掐得快透不过气,一直咳。
“不该这样……女人就不该掌权……一样的,你们都是一样!死,死啊!毒妇,你,她,你、你……必须死!”
这个家伙,喜怒无常,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快想办法,否则今晚就交代在这了。
数度挣扎于死亡边缘,又经历过杨府的恐怖密室,眼下反倒是越发冷静。
双向情感障碍,也就是躁郁症患者护理,心理干预,共情……都是学过的,快想起来啊!
“咳、咳,我……知道,你所有的恨,所有的……咳,所有的痛苦,都能理解。”
“不!骗人!你们都是被猪油蒙了心,明明是女子却肖想那九五至尊的位置!”他手上又加了几分力道。
秦羽霓两眼开始发黑,意识变得模糊。
“住手!”秦羽霓强行激发一股真气,威严地喝道,“以下犯上,朕定不轻饶你!”
他浑身明显一顿,手松开,少女瘫软倒地,蜷缩身子,大口喘息。
当今圣人到底生了个什么怪胎什么仇什么怨啊就这也能执掌靖月司
少女腹诽片刻,他似乎恢复了清明,只听得他居高临下地说道:
“呵呵,你倒是第一个敢在我面前这么说话的……”
秦羽霓侧躺,偏头向他:“方才所说,句句属实。我知道的,你只是想找人说话,你觉得孤独……我又何尝不是呢,很多无法言说的秘密堵在胸口,就连至亲好友都不能吐露……”
她一面说着一面察言观色,他仿佛是听进去了。
“……说出来,那件无法释怀的事,没什么大不了。”
说完,静静地看着他。
片刻,他哈哈大笑。
“哈哈哈……你想知道我的过往?有点意思。”
他蹲下,提起绑缚少女的绳索,凑到她耳边。
望着秦羽霓关切和期待神情,玩味的词句,一字一句送入她耳中。
“你想知道我不告诉你!”
“……”
秦羽霓无话可说,这货就该直接喂药,强制电击十分钟。
他把少女扔回去,重新把她脚踝上的绳子拉到后背,绑成原来的样子。
“你!”
秦羽霓悄悄试一下,指甲又掐不到绳子了。好吧,努力全白费,但命是保住了。
“不过,方才你确实让我想起某个人。”他有些触动。
“谁”
“现在一动不动的样子更像,不过她的手脚都是被砍掉的,啧啧啧”
秦羽霓呼吸一滞,强作无所谓的样子:“到底是谁?也不告诉我?哼,姓杨的那老变态也这么说!不难猜,无非是你的至亲之人,幼时心智未开,骤然见得那人惨状,结果便落下心理上的病根。”
他突然沉默了,半晌才开口:“你,不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秦羽霓翻个白眼,头偏朝一边,被绑成一团的,旁人也看不到正在打颤的双腿。
“蠢笨些的女子能活的长久一些。”
“笨人能给你治病?”
他愣了愣,笑着前仰后合:“哈哈哈秦姑娘是觉得朕病了?”
“云中郡尚未攻下便称孤道寡,我看你是病的不轻!”
“区区云中郡不足挂齿。”
“好大的口气,就凭你那些阴谋诡计?”
“上兵伐谋!”
“堂堂靖月司司丞,帝国三皇子自轻自贱,甘心装残废扮作奴仆,真是好谋略啊!”
“你当真不认得三皇子李度?”
“怎么不认得?不正在这里自鸣得意吗?像只呱呱叫的蛤蟆。”
他眼神变得古怪,笑容意味难明。
秦羽霓心里发毛:“你、你想干嘛?”
“突然想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呵呵”
他盘腿坐下来,悠悠说道:“越青伶能查到杨之慎头上,确实出乎意料,更加没有想到的是你竟然送上门来,哈哈。”
秦羽霓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也罢,就和你说个明白。你觉得这位杨先生功夫如何?”
“呃?”
“实打实的大宗师之境。”
“真的是大宗师?刀帮主他们他入朝为官多年,武功是怎么练的?”
“是啊,怎么练的呢?除非”
秦羽霓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除非他根本就不是杨之慎!”
男子阴鸷地笑笑:“嘿嘿,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他不是杨之慎,你觉得他会是谁呢?”
星夜之下,一抹亮色出现在东方天际,黎明即将升起。
同样的夜空,不一样的心情。
李度急匆匆爬出密室,握在手中的羊脂玉兰花簪几乎断开。
“殿下,刀扬威身上的伤,确是大宗师武者所为。”毛易山涩声禀报。
李度吼出来:“我不管别人如何,你只要告诉我人在哪?”
“殿下!”
“不可鲁莽!”
“殿下三思”
周围人跪了一圈。
不等他爆发,又有衙门官差急急来禀。
“殿下,我们在书房和卧室床下又有重要发现。”
“你们看着办!”
李度转身欲走,郡主拦住他:“三儿,不要失了方寸,你这样于事无补,不妨先把事情来龙去脉都查清楚,这才方便救人,不是吗?”
吐出一口,李度沉默着不再挪步,算是默认了。
一行人跟着那名官差进了书房,周遭一片狼藉,显然是走得匆忙,许多东西来不及收拾,价值不菲的字画随手丢弃。
很多人围着一面墙,敲敲打打。李度凝目望去,那个地方原来放着供桌,墙上挂着金剑先生的画。
“二位殿下,那面墙里发现了两具尸骸,有些年头了。”官差说道。
墙边的人停手回身行礼,凿开一半的墙露出来。
姐弟两目光落在从墙里伸出的灰白手骨上,森然可怖。
天边泛起鱼肚白,天光放亮,预示着风暴的前奏,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