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帝九渊逃出鱼渊深潭,确认己安全后,现身在一个被葱茏树木和缤纷鲜花围绕的山坡上。他迎着太阳站立,张开双臂,闭上眼,静静享受着明媚的阳光、和煦的暖风、悦耳的各种声响……
真好啊!
与这个世界久违了五千年,帝九渊突然觉得,这个天高云淡、山高水长、生机盎然的世界,是那么的美好!自由是那么的难能可贵!
这份来自不易的美好和自由,是一个叫鹿小舞的女孩小丫头,帮着他实现的。
“小丫头,你现在怎样了?”
想起小舞,帝九渊的心情瞬时变得沮丧起来,开始担心起,在鱼渊深潭下,陪伴了自己七十年的小丫头。
帝九渊首先回到了和山行宫,璃灏、白泽、飞涎、蜚廉、钦十三娘五位近臣,代表北天庭众臣前来觐见。
帝九渊一身黄袍端坐在龙座上,一脸的庄严肃穆,五人跪伏在地,泣不成声道:“天帝,臣等无能,未能护好圣驾,罪不可恕,请天帝……”。
帝九渊面色冷黯,显得很不耐烦,直接打断话,“好啦,本帝命中该有这一劫,是躲不掉的,这是本帝与紫薇、太微之间的事,与卿等何干?都平身吧”。
“谢天帝”
几人起身后,璃灏再次施礼上奏,“天帝,臣启奏……”。
帝九渊扬手又打断璃灏的话,面无表情道:“天师,你也不必讲了,本帝已几千年不问政务,情况也不甚了解,天师,你就带着各部大臣,各司其职,一起商量着……去做吧”。
“臣,遵旨”
帝九渊看着阶下立着的五个近臣,沉吟了半晌,又开口,“本帝,五日后,要闭关调养,钦十三娘,你给本帝,备足三四百年用的丹药”。
“是!天帝”
一身红衣的钦十三娘娇声应着,脸上挂着怯雨羞云的浓情蜜意,狭长的丹凤眼不时偷觑着,端坐在龙椅上,有睥睨天下风姿的帝九渊。或许想到了过去的温存,万般风情绕上了她的眉头眼梢。
“白泽留下,其余的爱卿,就都退下吧”
“是,臣等告退”,璃灏等四人行礼应着,很是无奈地退下。
在北天庭一直总主事的天师璃灏,耷拉着一张苦瓜脸,叹着气,摇着头,哀怨连连地走出大殿,心内腹诽着。
“唉!五千年不见影子,突然回来,对朝政还是不管不问,连个指导的意见都不给,就又要,闭关几百年,唉,这都是……什么事儿呀?哪有这样做天帝的?也忒……忒不勤政了吧。三分钟接见,就给直接打发了,还先不耐烦,这北天庭,可咋办呐?唉!”
瞧见天师璃灏一脸的黑线,长吁短叹,长得獐头鼠目的飞涎凑过来,想安慰巴结一下,“天师,你看,天帝他老人家?……唉!这北天庭,多亏有天师操持着,当然喽,也是天帝信任天师,才放心大撒把的。事嘛,还都是天师说了算,您看,下官提的表案,是不是?……”。
“与南天庭有关的变动,唉!兹事体大,容本天师与众卿家商议后再定,对了,先要提醒你一下,不得去外面胡说八道,天帝的事,绝不能露半分,敢有任何的不忠不敬之举,本天师,定不饶你”
飞涎弄了没趣,眼中凶光一闪,转瞬又换上一张谄笑的脸,屁颠颠跟在璃灏身后,回话,“天师,说笑了,下官怎敢对天帝不忠不敬?见天师日夜操劳,只想着,为您多分担点,那南天庭,也忒胆大包天了,竟敢拘押天……”。
天帝帝九渊被北极紫薇大帝和天君,关押在天家私狱的事,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是北天庭全力要保守的秘密,一来是为了维护天帝的颜面英明,二来不能让天下人看低北天庭,三来也不想被有心人利用,挑起南北天庭间的战事,引起可毁天灭地的纷乱。
璃灏猛回头,怒视着飞涎,呵斥道:“放肆!胡说什么?天帝只是去四海八荒各处……游历了,哪有什么其他事?若再敢乱说,本天师非治你个,谣言祸乱朝纲的大罪”。
飞涎扬手掴了自己一嘴巴,陪着小心解释,“唉!瞧我这张臭嘴,下官就是气啊,光想着,怎么报仇雪恨了?天师莫要动怒,下官不会再犯糊涂了,下官告辞”。
飞涎一张热脸贴到了,璃灏正无处撒气的冷屁股上,意识到,自己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忙行礼失落离开。
殿内的帝九渊见众人离开后,从座位上站起,白泽赶紧上前搀扶,关心道,“天帝,小心点,气色看起来还是不太好,身子可无碍?”。
帝九渊脸色明显缓和,睨了睨白泽,淡然道:“无碍,嗯,你看起来,可是光艳年轻不少,想必这些年,过的甚是滋润”。
白泽唇畔笑意渐盛,低眉哈腰连连摆手,恭维道:“臣,哪有天帝万分之一的神采?天帝那可是,与日月同辉的天姿,光辉照耀四海”。
帝九渊冷哼道:“哼,你就快只剩下,这一张蜜嘴了,不知,又被你骗惨……多少无知少女?”。
白泽嘴角抽动了几下,嬉皮笑脸道:“天帝,可折煞臣了,臣句句真言。正事嘛,臣也是在尽心尽力做的。为寻天帝,臣的腿,可都跑细了”。
“得了吧,依本帝看,最多也就是,到处玩乐着,再象征性找找,摆摆样子搪塞罢了”
白泽一脸苦相,戏精附身般夸张地行礼,喊冤,“天帝,臣可要被冤死啦!请天帝明鉴啊”。
帝九渊坐在案旁,两个窈窕的仙娥进来奉茶,他瞧瞧白泽,又瞅瞅对面的位置,“坐吧”。
“这?……臣不敢!”
帝九渊端着茶杯,呷了口茶,幽幽道:“内殿之中,哪有那么多规矩?又不是第一次,就别装模作样了,坐吧”。
“臣遵命”
帝九渊放下茶杯,蹙眉瞅了瞅白泽,长叹了口气,沉声道:“本帝留下你,是想让你……到太微小儿那,为本帝……找个小丫头”。
“找个小丫头?”
“是,找一个叫鹿小舞的小丫头,她被太微与本帝关在一处,是她,帮着本帝逃出鱼渊深潭,唉!也不知,我那小丫头……”
帝九渊说着,话嘎然而止,心上顿时一紧一疼,他都不敢往下想。他逃走,太微定然会气疯,会不会拿小舞出气?答案是不言自明,他的小丫头,怕是凶多吉少。
白泽看出天帝情绪的变化,从他忧郁担心的神情上,能感觉出天帝与小丫头是非同一般的关系,忙正色探问道:“能被关在天家私狱,想必,那小丫头,也是定有些来头”。
“唉!恰恰相反,实际上,她和天庭没什么关系,说起来,还有些宿缘,本帝曾在凡间的醉花楼,见过她,她和魔族二位王子,关系甚是亲密。不知为何?她被压入深潭前,竟又给天族太子,作了百年的书童?”。
“魔族人?跟魔王子关系亲密?却又给天族太子做了书童?这也……太离奇了吧?天帝,可还有其他,相关的情况?”
“本帝知道,她受伤曾被玄元救过,也失忆了。本帝离开那日,小丫头说,入潭营救的两人,是她的朋友,二人穿着华贵不俗,对,一个自称叫子萧,你可以,从叫子萧的贵公子查起”。
“无论何人闯潭,想必,那太微,都不会轻饶了他们”
帝九渊眉毛都快皱到了一处,满眼担忧悲伤色,“是啊,这也是本帝所担心的,不知,小丫头……能否……逃过这一劫?”。
“天帝,臣这就安排线人,火速去查,可能需要些时日”
“如果她活着,你安排人,暗中保护起来,如果她……”
帝九渊不敢说出那个“死”字,活了太久,他对生死早已看得通透,但小舞实在太小,就像一朵含苞的花蕾,他不忍心看到,她未开放就先凋谢,这个死字用在她身上,总觉得太过残酷,痛苦又爬上帝九渊的脸。
“若她真的……那臣,就把她带回来……安葬”
白泽虽然只听了半懂,但已初步判断,小丫头存活的几率不大,天君太微对放走天帝,定会暴跳如雷,杀个没来头的小丫头泄愤,不就如同踩死只蚂蚁。
白泽能明白,天帝与小丫头之间的患难情谊,也识趣地刻意回避着,“死”这个让天帝感到痛苦的字眼。
五千年后再相见,白泽感到天帝好像变了许多,原来的泰山崩于前,仍岿然不动的淡定,和喜怒不形于色的从容,视乎少了许多,早已参透的人生七情八苦,好像又缠绕上天帝,令其悲苦不已。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天帝会有如此大的改变?”
在天帝帝九渊的脸上,白泽看到了追悔莫及、忧心忡忡和望眼欲穿等情绪,这些情绪在天帝的脸上出现,是那样的难得一见和不可思议,至少在他追随的五十多万年,是从没有看见过的。
“速去查吧,本帝想知道,她到底怎样后,再去闭关”。
心窍玲珑奇巧的白泽看出,天帝的心,已被的神秘小丫头牵动着,他不敢怠慢,忙施礼离开。
帝九渊透过窗子,望向远方,失魂又落魄,他对着满眼的花红柳绿,自言自语道:“小丫头,姐姐,不准你有事,一定要好好的”。
消息是第六日传回来的。
白泽风风火火闯进内殿,完全没有了,平日潇洒风流的雅姿,他正欲行跪拜礼,被眼神里全是急切的帝九渊,一把拉住,“快说!”。
白泽急报结果,“天帝,小丫头没死!”。
帝九渊放下白泽的手,长长吁出了一口气,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继续说”。
“小丫头被玄元,已带回希夷仙府,救人的,是天族太子擎天和七殿下子箫,他二人被太微,罚在三十三天的苍梧之巅,受三年冰刀雪剑之刑”
“小丫头,怎么可能,会逃过责罚?”
“她……”
帝九渊刚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她怎么了?快说!”。
“她……她受伤了,已被……打回原形”
帝九渊脑子里一炸,眼前一黑,被白泽扶住,无精打采地颓坐到案旁。
一个机灵的小丫头,为救出自己,一下就变成了个蒙昧的兽,让帝九渊心痛不已。失去智慧之身的小舞,定不会记得自己,他自己逃出来,却把给自己温暖的小丫头,生生给丢了。
帝九渊心中像被压上了块大石头,一呼一吸都觉得闷疼,感觉生命好像失去了支撑,顿觉了无生趣,灰暗一片。
七十年,在他漫长的生命中,只是短暂的一瞬。帝九渊都没怎么在意计较,被羁押深潭五千年的耻辱,唯独在意忘不了的,是与他共苦七十年的小丫头。
小舞的音容笑貌不断呈现在眼前,经历过太多沧海桑田、大风大浪、生离死别,本以为早已看透世事冷暖,洒脱清扬的帝九渊,此刻却陷入极度的悲伤,红了眼圈。
白泽表情端肃,规矩站立在旁,他挥袖禀退所有人,良久,走到案前,倒了杯茶,轻声劝道:“天帝,喝口茶吧,这结果比预想的要好,活着,就有再回来的希望”。
帝九渊两眼空洞,目视前方,人恹恹的沉声道:“坐吧”。
白泽虽然是臣子,但与帝九渊一起南征北战了五十多万年,早已是生死可托的半徒半友关系。
帝九渊面无表情,沉默不语,他陷入往事之中……
帝九渊自视,自己不是一个有欲望、有野心的人,天庭至尊的位置与他不是荣耀,而是沉沉的负担。若不是当年,北极紫薇野心泛滥,企图九重天至高之位,一意孤行要刻意抹煞和篡改,他和亡兄俊帝一手建造的天地秩序,根本不顾念生灵,可能会再坠混沌深渊,永受无尽折磨的危险,他实在不愿意,又新建个北天庭,还苦战几千年,断绝了北极紫薇称帝的野心,因而招他仇恨,被他和现在的天君太微设计趁虚擒拿,废掉他所有修为,被压在暗无天日的深潭五千年。
为遵师傅鸿钧老祖法旨,兑现他建立天地规矩,管治护佑六合生灵的承诺,他苦苦鏖战挣扎,好在在他的铁腕强压下,天庭又回到,他原本初建时的本心和秩序。
当尘埃落定,一切又回到轨道,帝九渊对应对北极紫薇野心而建的北天庭,那些繁冗的政事,是越来越提不起兴趣。
活的太久,旧人都早已化为烟云,千篇一律的日子,活的孤单且百无聊赖。如今因一个鹿女,帝九渊开始思索,继续活下去的意义。
帝九渊认为,需要尽快调理好身体,需要强大的能力,好帮助小舞尽快从蒙昧中回来,不为别的,就为她七十年真心的对待。
小舞的爱单纯美好,如阳光给了他七十年的温暖明媚及快乐,爱激发过他心底的炙热,他许诺过,要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给她,要护她一生周全,他——帝九渊绝不能食言。
默默陪伴良久,白泽缓声问:“她,是怎样的,一个小丫头?”。
白泽知道,天帝心中不好受,活生生的人突然变成兽,任谁听了,都会感到唏嘘,何况是七十年的患难相交。
白泽确实也感兴趣,是怎样一个小丫头?竟让天帝动了凡心?深刻左右着他的情绪。
作为伟大的存在,一个天生地养与天齐寿的圣神,怎可能被七情六欲羁绊?天帝这一刻竟沦陷至此,也真是令白泽惊叹,心上想八卦的直痒痒。
帝九渊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回答白泽的问话,“我的小丫头啊,很是不一般。本是很可怜,却依旧开朗跳脱。那双大眼睛里,似有勃勃旺盛的生机,与她在一起,视乎能点燃你,觉得……活着……还挺有趣。她人小,懂的可不少,应该看了很多书,哈哈,有许多,本帝都未曾读过。和她有说不完的话,歪理忒多,唉,本君说不过她”。
帝九渊从袖笼中,拿出一个石杯来,脸上挂着感伤的笑意,“你看看,这是她做的石杯,四千多年,第一次能喝上口热呼的,她把热水当茶水敬我,我们俩,还干杯来着,别说,那时……还真喝出了点茶味,唉!”。
帝九渊凝重着一张俊脸,用石杯斟了茶,呷了口茶,在舌尖细品,视乎在找寻当时的味道。
白泽跟了帝九渊五十多万年,自然懂得,此时的天帝只想要一个倾听者,他没出声,只静静听着,他确实也想知道,为什么天帝会如此在意鹿小舞?
帝九渊放下杯子,思绪还沉浸在回忆中,继续絮叨着,“为了让我能坐下,小丫头和看潭的独角神犀兽,斗智斗勇,我被她差点气死,也不听一句话呀,结果,就是被伤着了……她把平台搭起来,我四千多年才又能坐下,那感觉真是舒服!也才又可以打坐修炼”。
“原来天帝能脱身,是有这个前因?”
白泽这时才理清,天帝逃离深潭的过程了,他因能坐下,才有能力修复修为,趁着天族两个殿下,搭救小丫头时,趁乱逃出深潭。看来天帝与小丫头,不光有患难与共、相依为命之情,可以说,鹿小舞对天帝,还有救命之恩。
“还不止这些呐,没有神刀,是砍不断玄铁做的铁链的,小丫头在潭底,竟意外发现了,断了的……“天谕””
白泽像被烫着一样,手执的茶洒到身上不少,爱美的他也无暇顾及,慌忙问:“天谕?!就是曾能号令天下的御刀,天谕?在深潭下,这……怎么可能?”。
“是啊!本帝当时也吃惊不已,太微把一个不够格的小丫头,跟本帝关在一起,天谕刀又适时出现,唯一能解释通的,就是天意了!该是那太微小儿,欠本帝的补偿”
“啧啧,这是太不可思议!如此看来,是天帝福泽深厚,自有天地护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