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舞越听这些颠倒黑白的话,越是气愤填膺浑身颤抖,她怒红了眼,眸子露出渗人的狰狞。
贵琰半真半假、不分青红皂白的话,确实太伤人了,子箫再也看不下去了,又上前拦截,他担心小舞受不住,急火火道:“贵琰!你瞎说什么?不要再说了”。
真的动了气,贵琰一挥手将子箫甩出老远,他和小舞相互怒视,眼睛里都喷着火,那架势像两只斗架的公鸡。
贵琰丝毫没停的意思,气急败坏又道:“孽畜,你只知道自己委屈生气,那你可知道……太子哥哥和七哥都过的是什么日子?……太子哥哥忍着伤,找遍天庭每处,为了你,缕缕违抗父命,长跪殿前,被人指指点点,甚至跪玄……”。
哽咽的说不下去了,贵琰平复半晌情绪后,又道:“近两百年,他都没真正笑过,鹿小舞,你就是一个贱奴!你凭什么?……七哥,他更是为你荒了学业,与父君反目。和翠儿走遍天涯海角寻你,累的翠儿差点死去……鹿小舞,你就是个大混蛋!你有什么资格,怨恨折磨别人?”。
小舞听罢,先是一惊,撇看了一眼一脸凄苦的子萧,开始慌乱,突然感觉喘不动气,又开始咳嗽起来,如果不是贵琰说,她还真不知道一些事,眼泪情不自禁又流淌出来。
正在气头上,贵琰更加咄咄逼人,“二位哥哥挑衅律法,违逆父君,私闯天家重地救你,而你……却帮着祸乱天下的重犯逃走。两个哥哥,为了让你能活着,承担下所有罪责,被罚……在苍梧之巅,受了三年……冰刀雪箭……穿胸之刑,每日一个时辰,四十九把冰刀,八十一支雪箭,穿胸而过……整整三年啊!整个山头都被染成红色……鹿小舞,你个混蛋,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凭什么?”。
贵琰已泪流不止,他心疼两个哥哥遭受的非人折磨。
话音刚落,小舞腿软的踉跄倒退了几步,眼睛被惊的如要爆裂一般,五腹六脏蓦地绞痛在一起,血气上涌,一大口血登时喷射出来,她眼前一黑,跌坐在草地上。
子箫见状,惊恐地马上跑过来,把小舞抱住,摸上她的脉,慌张地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丹药,塞进她嘴里。
小舞剧烈咳着,脸涨红成猪肝色,嘴角有血蜿蜒不断流出,浑身剧烈抖着,充血的泪眼紧紧盯着子箫,牙齿发出“咔咔”的扣击声,已咕噜不成句子,“他,他说的……真的?……啊?”。
子箫忙敷衍宽慰着,“没,没有的事,别听他胡说”。
贵琰也被吓愣住了,他不知小舞伤的元神,还没有恢复好,以为她只是气性大,才吐的血。
见小舞恢复了些,贵琰仍没解气,继续叱道:“没有?你信吗?本就是个该死的孽畜,还自以为多了不起,整日对恩人不搭不理,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你配吗?”。
感觉怀里的小舞,咳抖的更厉害,人也开始软塌下去,子箫知道,她已经受不住了,终于忍不住发火。
“够了!贵琰,难道……你真要把她逼死吗?我的事情,用不着你来打抱不平”。
正如子箫所预料的,最终,小舞带着满心的震惊不甘,流着泪昏死过去。
她的心碎了!……
“这?我……我只想激激她,骂醒她,我不想看她……活成这个样子”
贵琰这才真的感到害怕,在他的印象中,小舞最是坚强。他喜欢小舞,自然希望她能像原来一样,他想把她骂醒。
贵琰完全没意识到,小舞伤的太重了,她脆弱的,已担不起这般疾风骤雨。
“骂醒她?我看你……是生生要气死她,她伤的有多重,你知道吗?……她能再回来,我和太子哥哥有多知足,你知道吗?只有她能好好的,我们做什么都心甘情愿!我们都怕了,怕的要死,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添乱”。
子箫疲惫而痛苦地说着,眼睛一直怜爱地盯着,躺在他怀里的小舞,用手轻轻给她拭去,还挂在脸上的泪水。
看到子箫要抱小舞起身,贵琰满脸愧疚地走过去,气短道:“还是……让我来吧”。
贵琰说着,就将小舞横抱起来,这一抱又把眼泪飙出来,原来小舞是如此瘦削,浑身瘦骨嶙峋,像是在控诉,她所遭过的罪。
天蒙蒙亮时,小舞从昏迷中醒来,睁眼就看到,贵琰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见小舞醒来,贵琰看起来有些慌乱,“小舞,你醒了,我……我,我真不知道,你……”。
贵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不能说,自己是在激她,更不好意思说道歉的话。
小舞静静瞧着,全没有之前暴烈霸道、张扬跋扈样的贵琰,心里没有一点气脑,她怎会不知道?他的一片苦心,何况贵琰说的,很多也是实话。
见小舞冷着脸不说话,贵琰猛地抓住她的手,将脸凑近,撒娇耍赖道:“小舞,求你!别生气啦,求你了……你要是还气,要么,你打我两下……出出气,但……不能让别人看见呀,否则……我个大男人,也忒没面子了”。
贵琰说着,就抓着小舞的手,放到自己胸口上,人却挤眉弄眼、龇牙咧嘴,做出等着挨揍的鬼样子。
果然,还是原来二皮脸的贵琰!
小舞看着,脸上突闪过,绷不住的笑意。
见小舞脸上的变化,贵琰清楚,小舞明白他的心意,又嬉皮笑脸拽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打我,我明白……你是怕得罪我,将来自己嫁不出去,我也不来保底收你,对吧?”。
小舞眉头皱了几皱,长叹了一口气,沉下眉眼,撇嘴,依旧不理贵琰。
子箫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从外间屋进来,插话:“想必……没你说的那一日”。
听见说话,翠儿和展喜也从外间冲了进来,翠儿是满脸悲戚,泪眼婆娑。
展喜又大又圆的眼里满是担忧,他走近床榻,瞪了一眼贵琰,话里有话道:“师妹,你终于醒了,你都快吓死我了,好好的……怎么就昏了?告诉师兄……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哎!你这话,什么意思啊?难道是说……我欺负她了?挑事是吧?信不信……小爷,一拳揍扁了你”,贵琰反应的过于激烈,反暴露了他的气短。
展喜明白了,也毫不示弱,“师妹,有五个师兄,哪一个……也看不得外人欺负她,管他是谁,也绝不轻饶。哼!想逞凶?在希夷仙府?是觉得自己活腻歪了吧”。
贵琰叉着腰,逼在展喜身前,不忿,“喂!死胖子,你说,谁是外人?啊?谁呀?”。
没人劝阻,反倒都像在看热闹。
子箫用勺搅着还冒热气的药,看了看兴趣盎然的小舞,说:“病人,需安静吃药,要打架……外面打去”。
小舞被子箫和翠儿扶坐起来,她忽闪着大眼,饶有兴致地看着斗架的展喜和贵琰,一副坐山观虎斗的看戏模样,见二人停嘴,很遗憾地耸耸肩,嗤牙笑了一下,回应二人齐刷刷看过来的目光。
展喜突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笑眯眯凑到榻前,眼睛兴奋地直放光,“师妹,你笑嘞,你笑的样子,可真好看!”。
所有人都愣住了,最早反应过来的还是贵琰,马上讥讽道:“哼!连她笑的样子……都没见过,还敢说……别人是外人?”。
贵琰又看向正撇嘴的小舞,数落撒气,“我说……你冷冰冰的鬼样子,就是挺招人烦的,没说错你吧?那你……还委屈个屁”。
说完,贵琰霸道地从子箫手上夺过药碗,向众人示威他不是外人,冲着小舞撒野道:“看什么看,还不快点喝药?”。
小舞眼带嘲讽的笑意,看着孩子气般的贵琰使性子,突然感觉又回到了过去一般,她很配合张嘴喝着,贵琰用勺子喂过来的黑乎乎、苦唧唧的药汤。
子箫和翠儿要接手,贵琰挥手坚拒,眼睛还不时剜着发呆的展喜。
贵琰是做不好喂药这事的,在众人的注视下,药汤洒了小舞一身。
小舞伸手端过药碗,几口把药喝光,很明显,她的手在不受控地抖动。
子萧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块糖,要放进小舞嘴里,却被嘟着嘴的贵琰,给半路抢了去,他把糖放在自己嘴里“嘎嘣”嚼着,眼睛挑衅地看向怒目圆睁的展喜。
小舞迎上子箫的目光,两人不约而同“噗嗤”笑出声,贵琰硬憋着笑,三个伙伴之间眼神交流片刻,突然都爆出“哈哈”大笑,这一刻,他们视乎又都回到了,三人互相嬉闹整人的那一百年。
展喜被笑的糊里糊涂,但看到师妹能开怀大笑,也开心不已,跟着不明就里的呵呵傻笑起来。
翠儿只是勾了勾嘴角,面带疑虑地问子箫:“小舞的手,为什么会抖?”。
笑,顿时僵在每个人的脸上。
刚才大家都看见了,小舞端碗时,手抖的厉害,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子箫身上。
子箫干咳了两声,解释道:“小舞内伤未愈,亏空气虚,手抖是过度虚弱的缘故,不必担心,调养一段时日,就会缓解”。
展喜皱眉,紧张地问子箫,“我,我怎么?可以帮到师妹?”。
“噢,还真有事,我了解你师妹,她一向好强逞能,你确实要叮嘱提醒你的师兄弟们,她是个病人,要恢复,至少得需要……五六百年的精心调养,她现在承不住重负,所以平日,就不要难为她……再做劳累的事。如果调养不好,不但会给她……留下一生的顽疾,而且,在这里习学……也纯属白浪费功夫”。
“啊!这么严重!我,我,我这就去……知会师兄弟们”,展喜说完,火燎燎地化流光,原地遁走。
子箫又转向小舞,一脸郑重,满眼期待,“小舞,你听清了,我说的话吧?你肯定不想让师傅……失望你一事无成,要想以后好,那现在就不能逞能,切记做事……要量力而行”。
贵琰原以为,小舞只是被关押了七十年,又做了九十年的鹿,没想到这些遭遇,对她的伤害是如此无止无边,愧疚心疼的情绪顿时涌上他的眉头心头。
因贵琰是偷跑回来,怕师傅发现,就只待了三日,陪小舞就用去两日。
小舞在石榴苑摆了一桌宴,和子箫一起为贵琰送别。
子箫惊喜发现,经贵琰胡乱的一顿敲打,过去的小舞又回来了,举止言谈、音容笑貌丝毫不差。
小舞在贵琰的呵斥中,得到许多她不知道的消息,她确实被贵琰骂醒了。
小舞没想到擎天、子箫和翠儿为自己舍身忘死,做了那么多事,受了那么多罪。想想为鹿时,太子给她求人参果等照顾,小舞对最恨的擎天的怨气,也消减了大半,心中还升腾起歉意愧疚。
本应该感恩报答的她,却在怨恨关心自己的人,还害的他们跟着担惊忧虑,小舞终于醒悟过来,觉得自己之前表现的实在差劲。
看明白事实,又想通一切,自然不会再绷着冷冰冰的假面,不用刻意逃避与他人交集,不需要躲起来独自舔疗心伤,也不会再去揣度夸大人性的丑恶,小舞终于走出自我幽闭的围城,敞开心扉去面对,被自己曲解误会的人和世界。
酒桌上,小舞被贵琰逗的呵呵直笑,感觉浑身疲软,她索性趴在桌子上,看贵琰眉飞色舞的演道。
贵琰正口若悬河演讲,他在山上学艺的糗事和所谓的丰功伟绩,话题转到比武事情上,贵琰手放在小舞头上,揉乱她的头发,张狂道,“小舞,下次见面,咱俩打一架吧……这次,看你这赖样子,都没好意思揍你,下次……非打的你,满地找牙不可”。
“好啊,还说不准,谁满地找牙呐?”
“嗯!自知不如也敢应战,有胆魄!小爷,没看错你!”
“死贵琰,你是谁小爷?找打了吧?”,小舞说着,将一块石榴饼投掷过去。
贵琰显摆地用内力耍着石榴饼上下飞舞,最后飞进他嘴里,大嚼着,含糊不清道:“谢了”。
子箫看的清楚,小舞已经没力气了,坚持硬撑着,就是不想让贵琰伤感担心。正赶上贵琰又喜形于色地自吹自擂,就插话说:“是,谁都不如你修为高,要不?你传小舞点?这样,你俩不就棋逢对手了,打起来也才更精彩好看”。
小舞连忙摆手,连讽带刺道:“可别!两百年,好不容易增加那点修为,再弄丢了,回去和师兄弟们比武,岂不是,会被打的满地找牙,那样……天家的脸,可就真丢大了”。
看到小舞苍白的脸上布满细汗,贵琰明白了子箫的意思,他一边起身,一边继续吹嘘道:“哼!我的师兄弟们想要打败我,那只能梦里想想,七哥说的对,打架也得骑虎相当才精彩,小爷修为太多,今日心情好,就赏你点”。
小舞扭动身子不受,被贵琰点穴输送了不少修为,她身上顿时感觉有了力气,斗嘴道:“真是霸道蛮横!你等着,终有一日,我定会,打的你满地找牙、心服口服”。
贵琰重又坐下,很不屑地瞟了瞟小舞,嘴里戏谑着,“长的不美,想的挺美,不会有那一天的。小舞呀,我劝你……还是像正常女人一样,学学女人该学的,别真剩下了,最后逼着小爷……不得不收你”。
“不会的!”
子箫和小舞竟一口同声,说出同样的话,相视一笑,然后,击掌庆贺默契。
告别的时刻还是到了,贵琰愧疚、不舍等情绪交杂,嘴上却不老实好好说话,他拍着小舞的头,卖老道:“小姑娘,下次再见你时,别让小爷再看见,你这弱不禁风的熊样,小爷不喜欢!记着咱俩的约战啊,到时,别让小爷真把你打的……找不到北”。
小舞心内感伤,但也口不对心,回嘴怼道:“那我也先提醒你,下次回来时,最好戴上能护牙的头盔,否则,你定会成个……没牙的殿下”。
“呵呵,说大话!走了”,贵琰将小舞拉进怀里,紧抱了一下,拍了两下她后背,转身化流光离去。
暗伤不复问,一片冰壶心!
望着贵琰离去的地方,小舞矗立良久,看似平静,眼中却有泪花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