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陉道,镇军大将军陈群参拜淮阴庙。
淮阴庙所在山坡下,奉命增援河东的魏军土黄色的旗帜、服色,皆轻装背负粮秣、生活杂物逶迤而行,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
陈群走出破败、无人修缮的淮阴庙,俯视坡下行进的大军,心中却满是忧虑。
从皇帝突然变好这种反常行为来看,或许真的被陈公用妖法炼制成了伥鬼。
皇帝如此凄惨的遭遇,监国太子为此复仇是天经地义的自己与征夷大将军司马懿是皇帝左膀右臂,心腹挚友,自有义务为皇帝复仇。
司马懿为解除后顾之忧,会在今年秋冬解决辽东公孙氏解决公孙氏以后,幽云六镇大军就可倾巢向南,参与决定天下归属的一战。
而现在北府于风陵渡造桥,陈公本人移镇长安附近寻觅渡河战机,马超在韩城虎视汾水,河套的窦宾、关平也有可能动员起来,向代郡逼近。
谁也不敢保证,在这种压力下河东守将赵俨,及河东士民会继续保留忠诚。
关羽是河东人,河东士民有倒向北府的可能性。
跟张飞、关羽不同……这两个人耗得起,河北方面耗不起。
哪怕张飞、关羽年老昏聩贻误战机……到最后清算时,这两个家族又能遭受多大削弱?
目前联合起来的汉室阵营可以打盹、走神,河北魏军却只有一次机会……被那位陈公抓住机会,绝对能瞬间鲸吞魏国。
就凭皇帝是伥鬼,唯对方是从。
陈群此刻身在戎旅,心中虽忧虑不已,却面无表情去看正南方向……那个夏公国,也该到覆灭的时候了。
距离夏公国最近的援军原本是兖州牧马良,马良死后麾下五千南中兵被扣在关中做工,现在的兖州牧徐庶手里兵力微薄寡少,根本无力救援、声援叛魏投汉的夏相杨正。
追随杨正左右的士人,又能有多大的牺牲勇气?
真正有勇气的士人早翻山越岭,昼伏夜出突破层层封锁直接投奔北府,何苦投杨正?
投杨正的士人,即便有心向北府的,也只是心向北府,而非北府军吏那样的能征善战。
除了这些心向北府的士人外,更多的士人只是为了捞取好处罢了……这才是士人的常态。
若无意外的话,夏公国会被迅速铲除。
己方已竭尽全力去阻止北府的脚步,下一步就要看卫公张飞……究竟有没有招降魏国的勇气,若有,就会发兵向西,直趋雒阳。
汉室卫公、大司马、关东四州总督张飞率领大军进军雒阳,要收复汉室东都……怎么看都是很正常的举措。
陈群想到自己的命运,身为先帝所举的孝廉……绕了一圈,又有可能成为汉臣,不由倍感唏嘘。
心思反转多变,他依旧面容冷峻,维持着一军统帅的威仪。
青州,平原郡高唐津。
平原郡隶属青州,却在黄河北岸。
高唐津渡口,魏军平原镇的镇守将军夏侯楙静静等候,随行而来的军吏或垂头低落,或东张西望面露思索。
平原镇的魏军已经完成向邺都的转移,与青州水师对抗的平原水师却无法把战船带走……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移交战舰,并移交平原郡,以取信张飞。
南岸,张飞经营一年的青徐水师凑集,正缓缓靠近高唐津。
水师战舰上,右将军、西乡侯张苞一脸的不高兴……自江都事变以来,汉军各阶层就没几个高兴的人越是身处高位,越是悲伤。
目前朝廷最大困局就集中在江都……没有可靠的水师就寸步难行。
朝廷空有人力、无力,却无法布置到该去的位置,这自然是极大的浪费、劣势。
青徐水师是目前唯一可以调动、增援江都的可这大概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两个月宝贵时间里战机瞬息变化,青徐水师若转移去江都,就意味着这两个月时间里,青州汉军没有水师,江都也没有水师。
若不去江都,留在青州效力……那时刻都能发挥作用。
不管是吞并魏军平原水军,还是与上游的魏军雒阳水军进行对抗……都能发挥出不可替代的作用。
在青徐水师协助下,青州军就能一直向西进军,直到虎牢关前。
若没有青徐水师,就无法与魏军的孟津水师做抗衡……江都现在遭遇的困境,会重新落到青州军头顶。
所以这笔账很好算,不是张飞愿不愿为朝廷缓解僵局,而是真的没法救。
青州军可以说是目前关东四州里唯一的机动兵力,水师向西途径兖州时,能逼迫兖州士人重新再做一次选择,能令兖州军出现在张飞的指挥名单里。
然后是徐州,张飞给魏延一支镇压内外的军队,魏延就敢杀。
所谓世家的不满……杀干净后,也就没了地方上持不满态度的意见领袖。
青州军就如同火种,既能激活兖州军、徐州军,徐州军行军经过豫州时,魏延顺便给庞林传个火……豫州军很有可能会被组建出来。
关东四州的军队向西分进、合击……必须抢在北府击败河东守军之前收复雒阳!
在这个关陇、江都、益州、兖豫、岭南、江东六个大地区都准备延后,以更好状态来解决麻烦的石灰……青州就像那个传说中活跃的中子一样,终于激发了奇妙的种种反应。
当确认成功接收平原水师遗留的战舰后,张飞派人邀请齐王刘永,几次无果后,他亲自来见。
刘永只能在王府近臣的紧急帮助下穿戴冕服,在大厅接见同样盛装而来的张飞。
张飞胡须扬起,说:“殿下,今贼人作梗离间北府,朝廷已无退路。臣以为殿下当为宗室表率,以重振帝室为念。如此天下英杰知帝室亦有俊杰英雄,可全先帝基业。”
刘永半眯着眼,语腔并不积极:“如何重振?”
“与臣提兵向西,上雒,驱除国贼!”
张飞重申,一双环眼满是诚恳:“此战,只为光复雒阳!”
刘永见左右王府近臣皆是无语,又看看眼睛里有光的张飞……谁敢浇灭这光?
稍作考虑,刘永郑重点头:“就以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