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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五章 游说

    雒阳,曹丕所居的显阳苑。

    与往日一样,曹丕穿一身短衣,双袖袖口扎紧,手里握着刻刀正围绕着圆木雕琢大致轮廓。

    这半年来他放弃军务、政务,专心于雕刻,不仅内心平静安宁,就连身体状况也渐渐恢复。

    说不清楚到底是吞服仙气的原因,还是自我调养的原因。

    最近这两个月,他也感受到身体渐渐恢复,有了那方面的冲劲。

    所谓的江山社稷已成了笑话,又在鬼关门走了一圈,这让他很珍惜现在的健康。

    每日阅读、作画、打柴、喂马、打理菜园、雕刻,睡老婆……这种简单重复的生活,令他感到无比的安宁、惬意。以至于时间流逝的稍稍有那么一点快,让曹丕略有些不适应。

    想当年,宛若昨日……昼夜煎熬都那么的漫长,现在回头想一想,只觉得无意义。

    有一种清心寡欲,弥漫在曹丕心田。

    他沉静、专注的雕刻状态被许褚特有的沉重脚步声打断,五十六岁的许褚哪怕努力保持身形,现在依旧有明显老态,脸肌肤显得松弛,但身形依旧比曹丕要宽阔很多。

    他手里捧着一卷密封的画匣:“陛下,夏王命驸马都尉姜维进献画卷一副。”

    在曹魏版图里,如今天下依旧是三分,哪有什么陈国,只有夏国、魏国、汉国。所以呢,形势还不是很坏,己方还是有存续机会的。

    存在、延续的方式、形态有很多种,到底并入汉,还是并入夏……是一个需要反复研究、探讨的事情。

    如果期间汉、夏内讧,爆发高烈度内战,双方精锐、骨干打的同归于尽……唔,也是存在这种可能性的。如何提升这种可能性的概率,是魏国各方面的共同心声。

    许褚双手捧着狭长画匣,曹丕探手接过,用雕刻刀破开漆封,取出画卷铺开。

    这副画卷高在两尺,长约八尺,画面中是一袭绯紫广袖流云裙的夏侯绫,她扎着对环云鬓,眉心点着一撮红,笑吟吟望着画卷外。

    曹丕垂目,与画卷中的女儿对视,心中却不怎么好受。

    仿佛能感受到作画时女儿的心声,她还在埋怨、恼怒、憎恨自己赐死了甄氏。

    心中有结,曹丕面容平静缓缓将画卷收拢装入匣中,询问:“还有何事?”

    “夏王敬谯王为人,恐谯王为汉朝廷所害。欲使人护送谯王太妃入江都,向宋公求情。”

    许褚回答时垂头:“陛下?”

    曹丕也垂眉看许褚满是皱纹的额头,可能再过几年,许褚周身肌肉消退,面前这个力敌百人的猛将会缩减为一个清瘦的老人。

    不像现在,虽然年老,可依旧有一拳打死自己的力量。

    似乎能看透许褚的想法,曹丕又仰头眨动干涩的眼睛说:“仲康,这是一个机会?”

    “是,臣以为可行。”

    许褚头垂的更低,重申一个要点:“汉、夏交割南阳在即,臣等以为南阳士民必有不满、惶恐者。”

    南阳终究是千里沃土,如今还有最少二十万户,稍加动员就能拉出五万大军。

    这么重要的一个版块儿、枢纽,田信、北府愿意和平交接让渡给汉室朝廷,也要问问南阳本地人是否同意。

    见许褚态度明确,曹丕略作思考莞尔做笑:“我本是苟延残喘之人,仲康欲尽余力,那就放手一搏,搅乱江都,为阿绫争一个机会。”

    “唯。”

    许褚拱手,后退六步才抬头,转身,离去。

    作为魏武皇帝贴身的宿卫将军,许褚掌管的力量不仅仅限于宿卫三军,还有别的一些。

    另一边,魏兴前去拜见杜氏。

    他来时,杜氏正与女儿一起在宅院凉亭下刺绣一领大袍,是鲜绿的蜀锦,以金线刺绣四灵瑞兽。

    杜氏审视风尘仆仆的魏兴,笑说:“阿兴好大的胆子,就不怕国家问罪?”

    “夫人说笑了,今关陇四州何人不知这雒阳各军已听命我家公?”

    魏兴接住金乡公主递来的茶碗,对金乡还了一个笑容,随即敛笑肃容:“夫人,公有意请夫人前往江都,向大将军求情,以宽宥谯王殿下。”

    “云长公非滥杀之人,老身去与不去,又有什么区别?”

    杜氏说着从桌拿起打磨光滑的铜镜,镜子里的她依旧面容饱满,少女模样的匀称脸型,并无赘肉,或明显的皱纹。下巴以内的颈部,依旧是细腻肌肤,虽不如女儿白皙,但也仿佛三十岁出头的妇人质地。

    “夏王怜悯世人,云长公不杀弱小,我儿季豹无忧也。”

    杜氏重申一次自己的看法,恋恋不舍轻轻放下铜镜,垂眉摊手去拿银针,金乡公主则欲驱赶魏兴。

    魏兴坐在那里不动,端着茶缓缓饮用,思索规劝的措辞:“夫人不愿见大将军,若大将军愿见夫人……这又该如何?”

    “夫人,据某所知,大将军已是高龄,执宰汉室朝纲日理万机,维系汉、夏和睦可谓劳神费心。大将军早年战阵厮杀暗伤积累……今夫人不肯,明日若肯,悔之晚矣。”

    魏兴说着长叹一声:“夫人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谯王殿下、公主殿下、濮阳王殿下考虑。元明兄长督掌大军在外,受忌各方。若能得大将军收留,兄长今后可位列公卿。”

    秦朗到底是谁的儿子,也只有杜夫人能说清楚。

    总之,与秦宜禄唯一关系就是跟着姓秦。

    魏平、魏兴通过体貌特征断定秦朗是自家的亲表兄弟……可万一呢?

    闻言,杜夫人长叹一声,也不觉得有什么好难堪的。

    这些年人吃人、人杀人的伦理、道德惨剧那么多,自己身这点故事只是个小场面。也只有重情的武皇帝、云长公肯细细品鉴、在意这些故事。

    可又有什么面目去见?

    就跟魏兴说的那样,不去见,恐怕自己会后悔终生;自己身不由己飘零一生,本就是落叶一样的人,懊悔、苦恼不得已的事情太多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桩。

    可云长公何等英雄,怎会坦然?

    以云长公体贴人意的心肠,恐怕就是想见自己,也不愿主动来问,可能怕自己为难。

    也就云长公肯这样在意自己的颜面……

    以夏王的聪慧,或许猜透了云长公的心意,这才顺势安排自己去见云长公。

    眼角湿润,杜夫人拿起铜镜又看了看,抬手轻捋耳际下垂着的一缕油亮黑发,一声长叹:“唉……也对,我应去见云长公,讲明白先帝与云长公之间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