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里,蜡烛灯全点了。
可烛灯到底比不得平日外头的光线,依旧显得殿内沉沉。
皇坐在龙椅,神情淡漠,看不出情绪。
只边伺候的吴公公知道,皇心情十分差。
昨儿夜里,皇辗转反侧,迟迟无法入眠,迫不得已,让吴公公多添了些宁神的香料。
如此状况下,好不容易入睡,却也叫雷雨弄得并不安稳。
若仅仅是如此,倒也罢了。
起身准备朝时,颜敬妃宫里的内侍已经在外头候着半个时辰了。
那厢说,九殿下魇着了。
从年后起,九皇子的身体就不大好,时不时就要病一场,烧几天。
殿下年纪不大,太医开方子都必须万分谨慎,毕竟,是药三分毒。
皇为此恼了颜敬妃,吴公公还奉命去劝过敬妃娘娘。
可实际与娘娘说过之后,吴公公也看出来了,九皇子被成欢公主的猫挠了一爪子,是他主动招惹的猫,估摸着也和颜敬妃脱不了干系,但后来又是起热就是体弱、夜里噩梦缠身,真不是颜敬妃拿儿子唱苦肉计。
既不是故意没事找事儿,九殿下的身体就不得不让人格外担忧。
皇跟前,不论年纪大小,是有十几位皇子,可谁会嫌儿子多?
皇肯定不嫌,他作为父亲,一样会为年幼又体弱的孩子操心。
因此,赶在朝前,皇顾不大雨磅礴,去敬妃那样探望了九殿下。
吴公公跟着去了,九殿下脸颊消瘦,人奄奄的,哪里像是这个岁数的孩子该有的样子?
皇心疼,偏太医们没有什么好办法。
颜敬妃亦是一宿未眠,整个人失去了平日光彩,啪嗒啪嗒掉眼泪。
吴公公知道,也就是颜敬妃心虚,这会儿才没要死要活拿被猫抓了、伤了身子骨说事,但若是小殿下一直病怏怏的,迟早,颜敬妃得和冯婕妤起大冲突。
到时候,皇不舒坦,后宫更要不太平。
吴公公想着敬妃娘娘的事儿,熬过了早朝,万幸,今儿太平,没有哪个来撞皇的脾气。
皇回到御书房,批了一早折子,才从大案抬起头来,揉了揉疲惫的脖子。
“去叫以骁进宫来。”皇道。
吴公公正备茶,闻言,手微微一抖,险些就把茶叶搁多了。
他转过身看向皇,有些不太明白皇的意思。
这个时候,请四公子?
皇是一肚子火气发不出来,想让四公子干脆些点,省得憋在心里?
吴公公硬着头皮应下,放下茶具,出去交代。
惴惴等了会儿,听外头通传说四公子到了,吴公公赶忙迎了出去。
霍以骁站在廊下,见吴公公一脸为难地迎出来,赶在对方开口前,道:“知道了,皇心情不好。”
吴公公被霍以骁的直接弄得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小的脸写得这么明白?”
霍以骁道:“公公也没想掩饰。”
这是实话。
吴公公这么一位御前大总管,行事怎么可能毫无章法、无城府?
若真叫旁人随随便便就看穿了他的想法,那他早就不配在御前伺候了。
不过是,吴公公知道该透露什么,又不能透露什么。
霍以骁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早朝时就看出来皇情绪不佳了。”
吴公公听了一乐。
他倒是觉得,皇早朝时很是克制,虽无笑容,但也看不出心情糟糕。
四公子能看得准,可见是他了解皇,对皇的情绪很是敏锐。
再说直白些,“父子连心”四个字简单,但真正能“连”,首先得足够关切。
这应该算是好事?
念头一闪而过,事情却分两面。
四公子能回回想气皇就气皇,不也是因为了解、敏锐嘛。
这么一想,吴公公呼吸都顿了一拍。
哎!
这都是什么事儿!
再顾不去分析那些,吴公公往书房里头看了一眼,压着声儿道:“九皇子这些时日病怏怏的,昨儿半夜又魇着了,皇很是担忧。”
霍以骁挑了挑眉:“太医怎么说?”
“体弱,用不得重药,只能慢慢养。”吴公公道。
霍以骁道:“太医这说了等于没说。”
成年人好调养,小孩儿是最麻烦的,若慢慢能养出些进展来,不至于这段时间毫无起色。
霍以骁跟着吴公公进了御书房,行礼之后,依吩咐坐了下来。
皇让御厨房送午膳,与霍以骁道:“陪朕一块用。”
霍以骁算是明白皇叫他来的意图了。
皇就是心里不舒坦,没有什么胃口,想有个人一起吃。
“下次这事儿,”霍以骁慢悠悠道,“您可以找暄仔,他吃饭斯文归斯文,却特别香,让人看着就有食欲。”
皇哼了声:“他又不是朕儿子。”
霍以骁对皇的话只听表意,其他的意味全是左耳进、右耳出:“你说殿下们?其实三殿下用饭也挺香的。大殿下、四殿下失了胃口时,三殿下一个人能用大半张桌子的菜。”
皇没好气地瞪了霍以骁一眼。
朱桓胃口再好,进了御书房,他也会小心谨慎起来。
只有霍以骁,在御书房里“横行”。
这也是皇宁可被气两下,还把人叫来的原因。
这顿午膳,算不用得开怀,但好歹,皇能动几筷子,不至于毫无胃口。
用了一半,外头通禀,说是敬妃娘娘来了。
皇的眉头皱了皱,让人进来了。
霍以骁抬眼看去,颜敬妃的气色很差,眼眶通红。
如此时候,他在这儿显然不合适,霍以骁问了安,起身要告退。
皇拦了拦:“饭没吃完,走什么?你用你的。”
颜敬妃绞着帕子,拧不过皇,她只好直说来意:“臣妾左思右想,谅儿这些日子不见好,会不会是冲撞了什么,臣妾想请位高僧进宫,替他看看。”
皇听了,没有立刻拒绝。
孩子身体不好,在各家故事里,都会讲他们是容易受冲撞,因此,当娘的病急乱投医,也是情有可原。
再说了,念个经而已,有益无害,试试也无妨。
皇便道:“不是什么大事,你与皇后提,让她安排,不用特特来跟朕说。”
颜敬妃委屈得眼泪滚了出来:“臣妾刚从中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