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药的味道,实在是太香了。
顾判甚至可以说,自己从来都没有喝过如此好喝的东西。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不管是诸多饮料,还是各种美酒,都比不这黑乎乎的液体味道之十一。
第一口下肚,她似乎并不满足于用小小的调羹喂药的速度,直接便将碗凑了过去,像是刚从喂他喝面汤一般,一口气将所有药液全部灌了进去。
“吃饱了饭,也用过了药,就好好休息吧,床已经给你铺好了。”
她一直保持着温柔恬静的笑容,将吃到饱腹,又喝完药的顾判扶到床边,刚刚服侍他脱鞋床,还未等褪去他的外衣,却忽然又想起来什么,微笑说道,“你有些脏,还是先洗一洗再睡比较好。”
一刻钟后,他被细心擦干残留的水珠,又换了一身崭新的睡袍,平躺在床一动不动。
她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床边,手中拿着那柄缺失了剑尖的五色短剑,免伤表情似迷茫、似疑惑,看了许久后才将它又放到了他的衣服下面。
“睡吧。”
随着屋内唯一的烛火被轻轻吹熄,他陡然感觉到一阵几乎无法抵御的困意席卷而来,差点儿便直接陷入到了最为深沉的睡眠之中。
不能睡。
千万不能睡……
活人何须贪睡,死后必定长眠!
顾判用尽全身力气,拼命自我暗示,又将自己的下唇狠狠咬出血来,才终于艰难控制住了没有当场睡去,等待着可以出手或者逃走的机会。
为了迷惑对方,他甚至还打起了小小的呼噜,做足了已然熟睡沉眠的姿态。
细细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终于,伴随着吱呀一声轻响,她缓缓推开了卧房的那扇木门,一脚前一脚后,半边身体在门内,半边身体在门外……
外面的月光活水般流淌进来,照在她那层薄薄的纱衣面,娇躯若隐若现,曲线妖娆,这种半遮半掩、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诱惑,让人看一眼便不由得血脉贲张,难以自持。
只不过顾判明显不在此列,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调用了起来,一边竭尽全力让自己不能沉沉睡去,一边还要殚精竭虑寻找可以出手的机会。
没有机会。
虽然不管从哪个方面去看,她都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但不管是躲避了一斧斩落的虚化能力,还是从床边走到门前的一举一动,都堪称无懈可击,根本找不到可以出手的机会。
但就在下一刻,顾判却又发现,在淡淡月光的照耀下,那具若隐若现的窈窕身躯似乎有一点点的不真实,至少比起他一斧斩落之前看去有些虚幻和不真实。
原来如此。
她虽然以不知道什么名字的虚化秘法避开了打野刀的劈斩,但也并不是没有付出任何代价。
此时此刻她身体的些许虚幻和不真实,就是最为直观的表现。
只可惜他现在的状态实在太差,仅仅是隔了一间屋子的距离都无法如臂指使控制斧头,不然的话当即回转再劈她几下,说不定就能直接解决问题。
“你,为什么还不睡呢?”
她一点点转回身体,原本精致的面容背对月光,隐藏在漆黑夜幕之中,唯有一双眼睛闪烁着冰冷的猩红光芒,落在了顾判的身。
噗!
他咳出一大口鲜血,头痛到简直要炸裂一般,身体都开始了无意识的痉挛,就如同有无数把铁刷钻进了他的脑壳,来来回回在搅动着脑浆。
这女人的手段,是直接作用在真灵神魂的!
拼了!
再不拼,就连最后拼命的手段都将要丧失殆尽!
在如此强烈的痛苦作用下,顾判发现自己竟然恢复了些许的行动能力,便拼了命地从床跃下,一左一右双拳齐出,朝着立于门边的女子轰击过去。
“你刚刚吃完了药,需要好好休息才能让药效尽数散发,所以你必须要好好睡一觉。”
就在顾判合身扑的一瞬间,白衣女子的声音在他的心底直接响起。
她伸手拔下了挽住如瀑青丝的那根发簪,玉臂舒展,向前轻轻刺出。
顾判沉默不发一言,纵然是能够感觉到对方后发先至,铁定会在他的双拳命中之前先一步刺入他的胸口要害,仍然不管不顾扑杀过来。
就在两人即将接触的最后一刻,他陡然间分开双臂,任由那根发簪点在自己身,而后再次咳出一口鲜血,将她死死拥入怀中。
“斧来!”
随着顾判的一声低语,月光与黑暗交界之处陡然现出了一朵洁白的莲花。
月光之下,斧影重重。
他以归元双锤、混合大爆为起手式,却并不能将之作为真正对敌的手段。
因为在一应修行功法全部消失不见的情况下,他的双拳齐出,混沌归元,真的就只是一个起手式而已。
根本发挥不出哪怕原本百一的杀伤力。
所以他冲到近前便当即改拳为抱,为的就是尝试着钳制封堵住她的躲避空间,然后为双刃战斧的大爆发打下尽可能多的基础条件。
噗的一声轻响,从顾判的胸口正中传来。
他猛地眯起眼睛,看着她在森寒斧影下被斩成一团淡淡的虚幻影子,却诡异地并未感觉到发簪刺入要害的极度痛楚,仅仅能感觉到近乎微不可查的一点麻痒而已。
“你生病了,需要好好睡一觉,才能将药力完全散发出来。”
在似水的月光下,她轻轻收回了刺出的手臂,目光专注落在发簪尖端的那一滴鲜血面,停顿片刻后又淡淡地补充道,“如果还是不见好转,就只能等到接……”
她并没有能把这句话说完,整个虚幻的身影便在一阵微风的轻拂下崩散,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迅速融入到静谧的夜幕之中,没有半点儿痕迹留下。
当最后一片星点光芒消散后,顾判强打起的最后一点精神瞬间沉入谷底,连挣扎都没有挣扎一下,一头便栽倒在了门口的台阶面,陷入到了最为深沉的睡眠之中。
她最后刺出的发簪,似乎根本就不是要取他的性命,而是点在了他胸口的某处穴道面,目的很有可能是让他不要乱动,抓紧时间昏倒睡觉。
所以说,她从头到尾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竟然还一直在强调他有病?
在他看来,从镇子外面到里面,这帮家伙才是一个个的都有病,治不好的那种精神病……
还有,她最后说了一个接字,似乎和镇外水泊中那个女人在他腿留下的伤痕对应了起来,那么它们到底要接什么,要他来帮忙传宗接代吗?
意识坠入黑暗的前一刻,数个念头在他的心中闪过,却已经没有时间去做更多的思考推测,只能是任由无边的困意将自己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