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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十二章 何谓圣贤道理

    不管是否相谈甚欢,该有的礼得有。

    黄昏起身送刘絮出了帐篷,双方在此互相作揖,刘絮转身扬长而去,黄昏弯腰回到帐篷,看着温柔收拾饭菜的权氏以及坐在一旁发呆的唐赛儿,心中思绪万般。

    小小一个布政司,竟然会有这么多曲拐。

    也是服气。

    不管王魁、赵彦杰、梁道和李友边四个人是不是巨贪,至少这个刘絮就不对劲。

    有读书人的傲气没错。

    但他吐露那四个人是贪官也太爽快耿直了,寻常情况,这种事情涉及到身家性命,一定会百般谨慎,就算要说,也不会如此不家遮掩的说。

    会选择私下密探。

    况且刘絮就那么确定自己会嫉恶如仇,而不会和他们狼狈为奸?

    话说回来。

    如果王魁那四人真是巨贪,黄昏真不会手软。

    当然,现在这个状况,也没办法派人去汉中府那边搜集证据形势不允许,时间上也不允许,所以这事吧,还的想个办法,让这群人主动交代是否在原来任职位置上贪墨过。

    有点麻烦。

    但不是不可操作毕竟长平布政司嘛,天高皇帝远,老子这个布政司使就是正儿八经的土皇帝,现在就差强大的武装力量做靠山。

    所以,得等几日。

    另一边,刘絮和黄昏分别后,没有回衙门后的集体宿舍,四下一看,没发现有人跟踪他,于是悄无声息的出了长平,来到卓儿河畔的一处山丘上。

    高处之上,坟茔一座。

    坟茔新土。

    覆盖着一层薄雪。

    在坟茔前,存放着一块在草原上比较难以看见的整石墓碑,饶是如此,这做坟茔也透着一股寒酸,若是没人维护修缮,也许到了下午,几个暴雨之后,除了那块墓碑,这处坟茔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所以除了知情人,大概没人会想到这座衣冠冢会属于一位四品布政司使。

    布政司使,本该从二品。

    不过长平这边形势不同,所以长平布政司使是四品。

    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一方封疆大吏。

    坟前有人。

    着官袍,背对坟茔负手而立,看着山丘下的卓儿河水殇殇而去,一手握酒瓶,有一口没一口的饮着,正是要去处理牧民杀牛案的谢客。

    牧民杀牛案,其实不复杂,就是杀错了邻居家的牛。

    赔一条便是。

    谢客处理完后,没有回衙门后的集体宿舍,买了酒来到老师的坟茔前,看着眼前薄雪覆盖大地的千里江山,感触万千。

    有人泣血躬耕此地,客死他乡。

    然而青史留名处,能有几多笔墨,远的不说,就自己今日去处理的牧民杀牛案中,那些个本地牧民,又有几个人知晓,老师为了他们能和关内百姓一样过上富足日子,累死在衙门案前?

    又有几个人知道老师的名字?

    谢客悲从中来。

    不知道老师的名字,但他们却很快知道了王魁、赵彦杰、梁道和李友边等人的名字因为这些人到任之后,毫不知耻的派人去强买牧羊。

    价钱很低,几乎没有那种。

    牧民敢怒不敢言。

    谢客亦是怒不可言,老师耗费数月,用七尺血肉作为代价刚刚累积下来的一点点官府声望,就被这一群蛀虫给败光了,自己去调教杀牛案时,当地牧民哪一个不是白眼相迎再白眼相送。

    谢客相信,根本不需要等几年,只要长平布政司一直在这群人掌控之中,也许到了明年,兀良哈的牧民们又会拿起弯刀骑上战马,将长平布政司荡为平地之后再长驱南下。

    关内关外,永远是两个世界。

    想念及此,谢客忍不住悲从中来,回首看着那一方石碑,愤懑不平等呢喃着说:“老师,你看见了吗,你的所有心血都将毁于一旦,你如此付出,到头来却是一场虚空,值得吗?”

    刘絮在这个时候登上高丘。

    站在谢客身畔,沉默了一阵,才轻声道:“值得不值得,你我说了不算,赵彦杰这群人说了不算,黄昏也说了不算,只有百十年后的后人才能平定,正如那句话,功过后人评,我辈读书人,但问初心,不违本心,对得起天地良心,即是圣贤道理。”

    谢客略有讶然,“你怎么有空来?”

    刘絮呵呵一笑,“范老先生虽然是你的恩师,亦是我等的师长,之前数月跟随范老先生,方知范老先生虽然不是范文正公,但却践行了范文正公那句圣贤道理。”

    什么圣贤道理?

    自然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范老先生,便是那位累死在布政司衙门案牍前的布政司使,倒也还是让人欣慰,范老先生驾鹤西游后,天子有德仁厚,乃赐范老先生谥号为文端。

    文端,美谥。

    对于文臣而言,虽然不如文正文贞和文忠,但也不低。

    实际上,以范老先生的政绩,正常而言,将来极有可能只是个文肃,陛下大概也是看范老先生累死在案牍之上,才擢升了谥号到文端。

    谢客越发悲戚,“然而有什么样,老师之功,即将被毁之一旦。”

    刘絮沉默了一阵,许久才坚定的道:“不会的,长平虽然来了一群蛀虫,但长平有你,有我,还有嗯,还有黄昏。”

    谢客讶然,“黄昏虽说年轻臣子,有锐气,但他终极也是个商贾,不可能为了百姓而和那群人做对,这不符合他来长平的利益,他的时代商行要想在长平扎根盈利,就必须梁道和李友边等人的配合,就算不沆瀣一气,也大概率互不干扰。”

    刘絮笑了笑,“我刚从这位大官人的帐篷出来。”

    谢客哦了一声,“然后呢。”

    刘絮没有回答,他反问谢客,“你有没有想过,李友边这些贪官的事迹,在汉中府周边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陛下有锦衣卫,还有东厂,真能让这些人只手遮天?整个汉中府的官吏,难道就真的全部被他们收买侵蚀了,你难道不奇怪,为何这几个贪官会如此整齐的升官来到长平?”

    谢客愣了下。

    刘絮继续道:“子勉,你虽学问比我高,官职比我高,但仕途经验,你远远逊色于我,我倒是觉得,这一次这些蛀虫的集体升职来到长平,是陛下有意为之。”

    谢客,字子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