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子便是其中最不服气的代表人物,自从法海横空出世,一力压倒了了道门在神州的道统之后,玄门上乘的真传弟子,为了保存实力大多选择了远走海外,隐世不出。
而在那之后,法海忽然传出功行圆满,圆寂飞升的消息,对于淡出世人眼界的道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一个复兴宗门的好消息!
“想不到林公子居然请得动燕司主为你说话,当真是手眼通天,只是商议幽州对阵妖魔之事非同小可,关乎全城百姓存亡,光靠势力财力是不够的,得有真才实学才行!”
季云子从座位上缓缓站起身来,以江湖中人礼节,朝着坐在轮椅中气息衰败的林海抱拳行了一礼:
“山野闲道,向林公子请教了!”
随着季云子的这一抱拳行礼,一种巍然之感油然而起,好似他的身躯在刹那间拔高了无数倍,气势之雄壮,犹如远古的神灵巨人,有侵吞山河之势!
燕赤霞与渡真都相继露出了凝重之色,此人虽未显露出法相境界,可举手投足间却都是道家神灵法相的赫赫声威,道行竟是与南宫那电光环伺之相还要更胜一筹,以此时的林海状态,就是十个一起上也奈何不得人家。
燕赤霞双手撑桌,打算仗义为林老弟先撑过这一仗再说,可林海却安然的坐在轮椅里,平静的笑道:
“我如今剑意流散,筋脉将断未断,又哪里会是你这道门种子的对手?我认输。”
直接了当的话语,叫蓄势待发的季云子为之一愣,一时间许多准备好的说辞都没有来得及讲,不过跟随他而来的同门道人却不失时机的站了出来,一手指着仍旧在主位上落座的林海,大声呵斥道:
“既然认输,你又凭什么还敢坐在那个位置?”
这番无礼的言语,使得向来心平气和的能持都有了三分怨念,他瞪着那说话之人,忽然见到林海望着内堂门口笑了起来,好似对他们的挑衅全然都不在意:“回来就好。”
这番浑然没有将季云子等道人放在眼中的样子,使得言语挑衅的道人觉得丢了面子,气机运转间便想要给那病恹恹的林海一个好看,可他气机不过稍稍游走一丝,连半数经脉都没有走完,整个人就噗通一声的朝着主位林海三人跪了下去。
南宫俏脸含煞,周身电光环伺,她素手轻轻按在那道人的肩头,吞吐游离的电蛇便瞬间锁死了他周身气机的运转。
“金山寺的内堂主位,该有谁来坐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道人冷汗淋漓,脸色煞白的说不出话来,季云子直接抬手便打算与这白衣女子交手,燕赤霞此时也恰到好处的在他堪堪出手之际从座位上起身,数柄符剑出鞘长吟,使得他不敢妄动,场面一时僵持。
逃脱一难的本因不曾想到,刚刚回家便见到这等剑拔弩张的阵势,他与众师弟们悄悄走到能持的身边,低声轻呼道:
“师父方丈,我们回来了。”
轻柔的童稚之言,仿佛将内堂之中的那份肃杀冲淡了许多,能持见到自己的弟子居然全都安然回返,虽不知师姑南宫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段神通,可也喜上眉梢,挨个的在他们的小脑袋上都摸了摸。
“回来就好,就来就好!”
林海此时终于坐稳了主首的位置,他面色苍白的带着莫名的笑意,双手撑桌微微探身前压,看着被南宫轻松一手压跪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道人,又看了看与燕赤霞剑拔弩张的季云子:
“你们问我凭什么?我林海自然凭的是一句话就能碾死你们的手眼通天。权势也罢,财势也好,都不是你们两个后辈能够抵挡和想象的!”
此话一出,内堂中人神色各异,盖因林海在幽州修行名声不显,大多数人都不曾知晓这位年轻公子,便是当年那位功盖当代,以一己之力生生压下道门的高僧法海,只有少数知晓内幕的能持,燕赤霞等人面色如常,仿佛天经地义,理当如此。
林海摆手示意南宫放了那个道人,后者依言照做,不管私底下她大师姐的派头如何威严不可侵犯,可在外人面前总是会给林海留下一点面子的。
林海双手拢于袖中,双手指间夹带把玩着一块巴掌大小的晶莹玉髓,不断有丝缕的精华气机被他以秘法收束,归纳于体内,用来修补他与白素贞一战后的创伤,用玉髓修复伤势的过程有些玄妙,林海坐于主位上双目半开半合,好像睡着一般,可思绪却极为清晰。
“其实今天叫诸位过来,要说的事情远没有你们想想的那么危险复杂,而我要你们做的事同样也很简单,那就是如何有序的安排城中百姓,在接下来的三天之内有序撤离。”
一石激起千层浪,就连燕赤霞也在法海的这一句话下面现不渝之色。
当今天下人道昌盛,妖魔之流乃是人族死敌,每经出世则必被打杀镇压,朝廷对于修行中人的栽培和扶持同样也不留余力,历来有朝廷养士四百年的说法,比如燕赤霞就是世受皇恩的代表性人物,见到妖魔不战而走,就如同军阵战场之上的士兵应敌,却望风而逃一般可耻,断然没有一剑不出便逃的道理。
季云子面露讥笑的道:“林公子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你来领导大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大家弃城逃命?”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倒是你,好像不清楚自己在和谁说话。”
林海徐徐的睁开双眼,看向季云子,明明没有气机的汹涌运转,同样也无高深道行在身的他,此时散发出的莫名威势却叫这名道门的嫡传种子都有种触目惊心之感。
常言道虎死架不倒,林海当年化身法海,庙堂江湖都是一副当时无敌的姿态,区区一个道门的后起之秀,就算道行不错,又哪里比得过法海当年统摄外道的威严气势?
“雷峰塔中现世的那只妖魔,是五百年前的金山寺,以传承断绝为代价而封印的妖神。如今她冲破封印,卷土重来,别说我们在座的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对手,就算是法海复生也同样无可奈何。你们如果有谁不服的,尽管去试。”
林海话音刚落,季云子便想开口回以几分颜色,自从这年轻公子现身以来,三言两语间都在死死压着他的气焰,使得他堂堂道门嫡传弟子的他心中憋屈,好似被无形之中打压,落了威风。
可林海好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目光幽幽而隐晦的盯着季云子,并不怒形于色,反而嘿嘿笑道:
“季云子,林某人奉劝你一句,既然行走江湖了,就不要太把自己道门嫡传钟子的身份当回事儿,大好江湖无不可死之人,出言不逊则立见生死的江湖人每天都有,你能安然坐在这里想着那些有的没的,不是劳资珍惜你这一身狗屁的资质,也更不是动不了你,而是我看在当年天柱山道首清澜真人的面子上,不想做的太绝。”
此时被林海捏在手中的那块玉髓,灵机已被吸收殆尽,化为了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
林海随手将之丢出,面上不知觉的开始有了三分血色,一身虚散的气机也终于开始有了一点修行高手该有的样子,他微微侧过脸,斜眼看着在自己一番掏心窝子话语下偃旗息鼓的季云子。
季云子此时也是真的打算闭口不言了,他行走江湖,外出闯荡的时间是不久,年轻也好面子,可再好面子也是惜命的,刚刚林海的那番话看似不疾不徐,其实内里的森森杀机却如暗流涌动,引得他脖子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掉了一次又一次,心中深刻的明白,这个病恹恹的公子哥,可能一句大话都没有说。
他真的会杀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