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能从外地千里迢迢而来的修行者,说不好听点的都是来求功名的,清和热枕的跟法海介绍着那位业王的事情,言辞亲热,大肆许诺,一个美好的蓝图前程很快就铺在了法海的眼前。
就在清和吐沫横飞之际,前方骑兵阵列忽然停了下来,清和见状皱了下眉,停了话头问道:“何事?”
不待将士们将情况讲出来,一个洪亮的声音便直接从前方传了过来。
“钦天监张沐在此,奉命前来迎接幽州法海禅师!”
清和道人的面色立刻有些不太好看,在那里皱眉好像是权衡着什么,一句话也没说。
前方宏声高喊的人穿着一身官袍,看起来年纪要比清和年轻许多,见无人回应便扯着嗓子大叫:“那位是法海禅师?”
法海哈哈一笑:“看来小僧还挺受欢迎的!”
清和道人双唇动了动,似乎是心中对此局面有了计策,可是话到嘴边又自吞了下去,法海从幽州远道而来,道京都报道理应由钦天监看护接待,这一点就算五城兵马司的权力再大也没有借口阻拦,与其强出头的和钦天监碰个头破血流叫人小瞧,还不如就此放手别过。
“既然有钦天监的大人前来”
清和道人的话没说完,脸上的淡笑就化为了一片愕然,因为在他身边的法海以及能忍两人的影像居然开始渐渐虚化,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众多骑兵的包围当中。
“小僧法海,见过钦天监大人!”
远远的,清和听见法海的声音正从骑兵队伍的正前方传来,然后就是钦天监张沐与法海的一阵寒暄。
此人法力之强,简直是老道平生仅见!业王大人若想对付那个魏峰,非此人不可!
清和道人在心中暗道,走出了骑兵队伍方阵,恭敬的对法海稽首行礼:“大师佛法高深,贫道短短一路听来深感受益匪浅,今日既有钦天监的张大人前来相迎,那频道就不多叨扰了,来日若是有缘,还请大师再不吝赐教。”
法海回头对着清和点头:“道长太客气了,小僧惶恐。”
清和道人与钦天监的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两者虽说是竞争关系,势如水火,可表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互相间点点头也就算打过了招呼,各忙各的去了。
业王人马护送的这一段路可不算近,至多再往前走个五六里便是京都了,钦天监此次前来负责接待的官员名叫张沐,时隔能言善道的主儿,而且比较有意思的是,这个张沐完全是一个书生文官,半点也不懂修行之事。
法海以为这一路走的会像清和道人那样,各种询问再次来上一遍,可没想到的是,这个张沐却对此只字不提,只是和法海讲些京都的趣闻趣事,双方聊了片刻,光是法海身边的能忍,都开始对他们有了好感,在旁听的是津津有味。
这就是手腕高低的区别啊!
法海在心中感叹着,这钦天监背后的贵人虽不知是谁,可是他用人待物巧妙厉害,简直和那位业王不是一个档次的高手。
业王派出身边修为高强的清和道人等人前来试探自己,专业是对的伤口,可是这待人接物哪有眼前这位张沐大人来的如沐春风?在者修行者超凡脱俗,就算是扶持贵人也讲究方式,像清和道人这般直接开口询问情况的,其实是种很无礼的行为,法海虽然并没有多大的恼恨,但心中总归有些不喜欢。
而这位张大人就不一样了,言谈之中似乎对法海出家前的事情都相当的了解,恰到好处的展示出自家的潜在实力,与清和道人那般看似隆重的迎接招待相比,这便显然更加的费心。
一行人入得京城之时已经是星夜了,张沐带着法海等人来到了他们下榻的地方,一间气势宏大的庙宇。
“听说出家人都喜欢清静,下官便擅自做主,将大师安置在此处休息,待明日府衙开启,我们在进行授封事宜。”
张沐解释着明天的行程安排,一行人走到门口时法海才发现司门口居然还有数名法力不低的老僧等候,竟然是在迎接自己。
论法力法海自然是足以傲视群雄,但是论辈分他还是个弟弟,当下看到这般迎接的架势也不敢托大,连忙上前带着能忍一道合十行礼,一番寒暄之后才知道,这三位老僧乃是寺中的方丈,监寺以及大长老,他们早就听说过大乘佛法在幽州现世的消息,对于法海的大名早就神往已久,就算没有这次上京授封之事,他们早晚也要过去和法海见一面。
想不到在这儿还能收获几个老粉丝!
法海心中想着,既然他们有所求,那他心中的那点不安也自行消去不少。
张沐见双方相处的和谐融洽,于是也不参合,与法海约了明日去衙门的时间后便拱手告辞,法海一连送出好远。
张沐带着人手走远之后,能忍忽然凑到了法海的身边,小声道:“师傅,那三个老和尚好可怕!”
可怕?
法海愣了下,这京都天子脚下,自然是有龙气庇护的,除非是修为到了能够偷天换日的地步,否则根本在这里待不长久,这个念头在法海的心中一闪而过,很快就意识到他的小徒弟说的不是那种妖魔的恐怖,而是人的恐怖。
三位加在一起都快有三四百岁的老和尚,前后左右各个方位的将法海围在了中间,老脸上的笑容绽放的好像老菊花,稀缺的牙齿从各自的嘴巴隐约的露出,竟是说不出谄媚。
法海笑容微微僵硬,他哪里知道佛门的大乘佛法断代已久,历代高僧面对一蹶不振的佛门几乎没有不立誓要重整佛法,让佛光普照人间的,可是四百多年过去,没有一个成功的,如今他们知晓了懂大乘佛法的法海就在眼前,躁动的佛心早就按捺不住了!
“诸位大师不知有何见教?”
法海这么一句话下来,顿时让三个老和尚冷静了一下。
虽说佛门同道之间理应互帮互助,但那也要看是什么情况,他们与法海之间虽然也是同宗,却不同门,寺与寺只见都是有着无形的竞争关系的,有时候双方别说什么互助了,狗脑子都恨不得打出来。
三个老和尚活了大半辈子了,哪里不懂交浅言深的道理?
方丈圆晦大师笑道:“法海禅师一路辛苦,贫僧已经吩咐了门下备好了寺中最为有名的罗汉斋,请禅师品鉴!”
监寺大师在旁见自家方丈和法海聊的亲热,自己也插不上什么话,于是转移目光,对着一旁百无聊赖的能忍毫无预兆的就是一嗓子:“哎呀!!”
能忍被这一嗓子吓得差点从地上跳起来,还以为是踩到了监寺大师的脚,不等他道歉的话说出口,只见监寺大师一把便抓住了他的双手,大声道:
“这位想必就是法海大师的高徒了吧?果然是一表人才,气宇轩昂,胜过我等寺中那些不成器的弟子们不知多少!”
大长老脸皮比较薄,只能在一旁来回的附和:“是啊是啊大师兄说的对!”
刚开始法海还不太懂三人为什么要在拍这段彩虹屁,人间富贵对于真正的修行者影响相当微弱,何况自己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权贵人士。
直到方丈大师的话题开始从能忍的气宇轩昂,慢慢的往弟子教育这方面走,他方才回过神来,原来是想学大乘佛法啊!
可真是难为这三位老僧了,相比平时也都是一心修佛的主,眼下这彩虹屁一个接一个的连绵不绝,别说法海听的怪异不适应,三位大师更是不适应,大长老那脸都快要红成关公了,还在不停的附和:是是是,大师兄说的对!
真是可笑,又有点可怜。
法海在心头悲喜交加的叹息一声,面上不动声色的道:“我这个徒弟可远不如三位大师说的那么好,几部简单的达成佛经都背不熟,还需时时翻找,我们从幽州远道而来,最先带的基本经书全都遗失了,待会儿还要烦请三位大师给我带些笔墨,容我把经书重新默写出来,届时在与三位一同指点这个不成器的臭小子!”
能忍身为金山寺中天赋最高的弟子,时常被法海出行的时候带在身边教导,哪里是几本大成佛经都背不下来的蠢货?这话别说骗老和尚了,就是法海自己都不相信。
但是凡事都讲究一个面子里子,人家三位那么大的岁数和辈分,你上来就说我来教你们佛法,旁人又该如何看待他们身后经营的寺庙?这不是踩着人家积累几十年的名声往上爬吗?
这话一说出来,周遭乱哄哄的声音顿时一静,为首的方丈圆晦大师几次深呼吸后方才让语调平静下来,郑重的道:“禅师如此厚德,我们这三个老家伙真是无以为报,煞是羞愧!还请禅师受我等”
方丈大师的话没说完,便感到身前凭空生出一道庞大的气机,直接无可抵御的就挡住了他下跪的趋势,法海笑着指了指自己铮亮的脑袋:
“大师千万不要见外,天下光头是一家嘛!小僧自从学了这大乘佛法的那天起,就从来没有响过有一天把它当作是秘传不授的绝技,我是真心的希望有一天,佛门的佛光能普照神州大地,重开四百多年前的佛门盛世。”
法海说着话,独自前行,无需刻意的装逼衬托,背影自然而然的就有一股寂寞的感觉油然而起。
重开佛门四百年前盛世是他的真心话,因为这样子他就I可以功成身退的做回林海,不负南绮容。
三位老僧望着法海年轻而有挺拔的背影,不禁肃然起敬,他们神色庄重的齐齐对着法海合十一礼,口称功德无量。
年纪最长,地位也是最尊崇的方丈圆晦,长长叹息道:“枉我们师兄弟三人精修佛法这么多年,自以为心性超凡脱俗,到头来这心胸还不如一个年纪轻轻的法海,真是惭愧惭愧!”
监寺大师深以为然的道:“若他真的肯教我等大乘佛法精义,此等恩德无疑与再造,日后我寺门便是以他金山寺为尊也无不可!”
监寺大师说罢之后还瞧了一眼鲜少说话的大长老:“三师弟,你说呢?”
大长老不善言辞,方才的彩虹屁阵势全靠两位师兄舍了老脸顶在前面,这会儿要他说话发表什么不同意见却甚是困难,吭哧良久之后才憋出一句:“两位师兄说的对!”
方丈圆晦和监寺大师闻言,齐齐对他翻了个白眼。
法海独自一人走着,此时他尚且因为装逼光环附体而无人敢去搅扰,任由他走到了寺庙大门的牌匾之下,他忽然抬头望去,只见金灿灿的《大相国寺》四个字冉冉生辉的映在他的眼眸中。
关于这个名字他依稀是有点印象的,可一时间又想不出这个寺庙有什么关联。
法海来到住处的厢房之后稍作了一番休息,对能忍的修行指点了几句,然后直接就开始动笔默写大成佛经。
因为相国寺有求于人,所以给法海师徒的待遇都是极好的,所送斋菜虽无荤腥,可精巧鲜美之初却远比山珍海味还要好,能忍看了看满桌的菜肴,又看了眼正在研墨的法海,孝心发作的道:
“师傅,吃完再写吧,不差这么一会儿功夫!”
默写大乘佛法对常人来说只是誊写一些拗口的文字而已,可在法海这等有了修为在身的高人眼中就不一样了,每次抄写无异于一次神游西天妙境,这样默写下来的经文才会有种种神妙的作用,因此高僧默写经文最忌讳的就是被人打断,否则默写出来的经文效果就会大打折扣,同样也是对佛的不敬。
“吃你的饭去,别聒噪!”
法海眉眼不抬的训斥了一句,手中笔杆在砚台中开始蘸墨,他投身在这个神鬼世界已久,早就习惯了用毛笔写字,甚至在默写经文的时候还有些享受这个过程,对满桌的菜肴看都不看一眼。
要是别的事情,法海或许还会偷懒,可唯独弘扬佛法这方面他是真心实意的,毕竟事关他未来的幸福,怎么能不全力以赴?
法海以神御气,待到状态调整到最佳之时,那杆在砚台中蘸墨良久的笔杆方才轻巧的落在了纸上,当笔锋与宣纸接触的一瞬间,异象突生!
斗室之中,金灿灿的佛光直冲天际,好似要与漫天星斗争辉,微妙的佛音禅唱随着金色佛光四处穿当,宏大而又隐约,如同真正的西天佛陀降世传法,让人震撼莫名!
此时已入夜极深,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这番动静简直堪称是惊天动地!
京都城中有无数人都亲眼见到了这神迹降世般的一幕,大相国寺三位辈分最高的大师齐齐出动,对着法海写就经文,佛光冲天的房间躬身拜倒,口中念念有词,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