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偶遇,收了个记名的而已。”
说起当年的趣事,已然剃发出家的法海不顾眉心几次三番作痛的白毫相,一心二用的在心中诵经,嘴上不停,笑呵呵的和能忍讲着,只是法海在说到一半的时候,忽然目光一瞪,对小安不善的道:
“小安,你那是什么表情?”
小安一副心知肚明又何必问出来的表情,低眉顺眼的笑道:“自然是为少爷高兴。”
“高什么兴?生火去!我们今晚住在这儿!”
“唉!”
小安连忙收起了姨母笑,忙活生火的事情去了。
法海又和能忍说了一会儿话,忽然压低了声音指着傻乐呵的小安,对能忍道:“千万不要小瞧了你这位安叔叔,日后他必是位名扬天下的剑客!”
能忍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问道:“那师傅你呢?你会成佛吗?”
能忍以为,连安师叔这样的都能成为名扬天下的剑客,那更加厉害的师傅岂不是能上天了?
可是法海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抬头看了一下西边林子方向,微微皱眉。
“能忍,你怕鬼吗?”
能忍对这个东西自然是怕的,但是在对自己寄予厚望的师傅面前,这点怯意自然是要克服的,于是拍着胸膛连声直道不怕。
“那就好,还记得客栈门口的血脚印吗?它跟着咱们过来。”
法海指了下西面的林子:“就在外面,为师佛光太盛,你安叔叔剑气太利,只有你能上前与他说话。”
法海话音落下后,林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只有默默燃烧的柴火声噼啪的不时发出轻响,原本师徒传道的祥和气氛,也在这么一句话后突然变得阴森了起来,半晌之后,能忍方才勉强点头应下。
“那只阴物法力低微,连常人都害不得,何况是你?你将来可是”
不能法海将后半句说完,能忍面色古怪的接口道:“天资聪慧,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能忍越发觉得,法力高深的师傅其实早就察觉出了这只阴物的跟随,所以才几次三番的给自己灌这迷魂汤。
法海闻言微微一笑:“你看,都会抢答了。快去吧,早去早回。”
林子外面阴风阵阵,能忍提心吊胆的走了一段,忍不住想要念经给自己壮胆,可是又想到了法海的叮嘱,生怕这只弱小的阴物连自己的诵经声都害怕,只得强自忍耐。
就这样缩袖缩脖的站在林外张望了许久,可仍然见不到师傅口中说的那只阴物,对于法海话的中的权威性,能忍是没有质疑的,就在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方向的时候,忽然又一阵风夹杂着飞沙吹过来,能忍眯缝着眼睛看到脚下的层层落叶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掀开,露出其中深藏的血脚印来!
血脚印!
果然和法海师傅说的一样!
能忍心头一凛,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因为此时那双血脚印延伸而去的方向,正是自己的身后!
“唉!”
一声凄凉而空洞的叹息在能忍的耳边响起,他浑身汗毛倒竖,几乎就要叫出声音,仅有的理智让他疯狂拼命的捂住嘴巴,想起乡下鬼拍肩,叫人名的传说,一时间连头都不敢回。
可是我辈修行中人,岂能连区区一介鬼魂都害怕?
于是被法海哄骗将来前途不可限量的能忍,使尽了生平力气,背对着那只孱弱的阴物大吼道:
“有事你就说!背后拍人家肩膀,喊人家名字算什么事儿?!”
“小师傅,我”
“别废话!快说!”
通过这一番吼叫,能忍好像找到了宣泄心中恐怖的方法,一时间气势如虹。
站在能忍背后的阴魂,见死活都劝不动这个用最怂气势讲最凶话语的小和尚,只得绕到了能忍的面前,幽幽的道:
“小师傅,还记得我吗?”
眼看身前这一只面色雪白,带有病容的瘦弱男子,能忍一时间只觉得眼熟,片刻后猛的大吼:“原来是你啊!”
林中正围坐在火堆钱烤馒头的法海,不时朝着林子四边鬼吼鬼叫的方向看一眼:
“什么情况啊,鬼叫什么呢?”
小安在旁没好气的回道:“还不是叫你吓得!”
“多给一些年轻人锻炼的机会嘛!”
两人正说着话,能忍便从林外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边跑边大吼道:“师傅,我知道了,那血脚印原来是他!”
看能忍这反应,看起来对方还是认识的?
寻思着扬州也没有什么熟人的法海,顿时奇道:“他是谁?”
能忍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兴奋还是害怕,吼叫着回应:“王家少爷,王东野!”
小安在旁终于忍不住添了一句:“你说话能不能不要鬼吼鬼叫的?”
能忍斩钉截铁的回吼:“不能!我害怕!”
“”法海,小安。
在能忍的讲述下,法海才得知,原来王东野早就知道了自家的一妻一妾都不是凡物,当日在扬州街头被法海一语点破,王东野不仅没有虚心请教解脱之法,反而叫家丁下人一拥而上,就是因为心中对着妻妾有回护之念,只可惜他信错了鬼妾青岚,以至被挖脑而死,之后狐妻为了能够报仇,更是吞了他的心,血流不止,所以所到之处才会有血脚印相随。
小安听后在旁道:“错信了青岚,脑子被吃了,真爱的狐妻,心又被吞了,这人妖恋也太难了,还是我的彩蝶红袖比较好。”
“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我法力再高十倍也还是这个道理,他如今跟着我们又是意欲何为?”
法海直接问出了关键所在,能忍大声道:“他想请师傅放那狐妖与他见上一面,从此便再无关系。”
那只狐妖一直被收服在法海袖中的僧袍里,被大悲胎藏界缩小束缚着,因为她吞了人心已入魔道,性情上有些捉摸不定,所以法海干脆隔绝了它对外的感知。
法海挥袖将大悲胎藏界抛向天空,笼罩住整座林子,将事情讲给了狐妖听后,后者一脸惊喜,对着法海连连拜谢。
看着狐妖一脸欢喜的模样,法海开口提醒道:“王东野如今已是一个残魂,这世被鬼物狐妖刨心吸髓而死,下辈子成人注定不会太好过,他来见你只是顾念你们夫妻到底也算是真心一场,道个别罢了,你不要多想。”
有时候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对于这种越是不忍心打破,最后问题出现的时候就会越加的痛苦,所以法海选择当一个铁石心肠,不近人情的人。
在此之前法海一度以为,白蛇传里的大和尚时隔不近人情的冷血和尚,可在经历过一些事情后他渐渐又更改了这个想法,甚至觉得能叫许仙放下的那个法海,或许也是个或来人也说不定。
胡桃再听到法海的这些话后笑容一滞,停了许久后她才扬起满是泪水的小脸:
“那可以请大师退后些吗?奴家要梳洗打扮一番哩!”
法海对着眼泪如珠串断裂的狐妖合十一礼,领着小安与能忍出了这间林子,能忍年纪尚小,虽然聪慧,可是这种艰深复杂的男女之事还是不能完全理解,跟在法海的身后频频回头,去看那个想要以最好看面容去见丈夫的狐女,忽然问道:
“师傅,他们幸福吗?”
法海想了想,念及当初初见王东野的那一脸病容,十分肯定的道:“肉身在的时候应该挺幸福的。”
小安怀疑这对师徒在开车,但是却没有证据。
林间,已是阴魂之身的王东野与胡桃各自相拥而泣,就在王东野即将告别离去之时,胡桃身后五尾摇晃聚拢,在自己与王东野死死困锁在一个由尾巴构成的毛茸茸的大球里。
经历过青岚一次背叛的王东野顿时惊呼:“桃儿,你做什么?”
胡桃笑着抹掉了脸上的泪水,目光流转间似有盈盈水光在波动,巧笑道:“王郎,你爱我吗?”
王东野点了点头:“若我不爱你,又怎么会赶过来见你最后一面才去投胎?”
胡桃立刻化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那你一定要救我呀,那个大和尚要将我收走炼丹,用丹火生生烧死我!”
“什么?!”
王东野脸现怒容:“我看他也是有道高僧,没想到居然如此残忍,可是我如今连靠近他都是不能,又如何能够帮你?”
胡桃流转的美目蓦然定格,一瞬不瞬的盯着王东野,轻声道:“叫我吃了你的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