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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动心忍性

    因为佛门的佛法传承断代,得六祖慧能一身大乘佛法修为的法海,自然有义务将那些失传的东西重现于世。

    高高的讲台上,法海一面听着下方弟子们整齐的诵经声,一面蘸墨书写大乘佛法的经文注解。

    大乘佛法的典籍并不算多,最原始的版本仅仅只有区区的二十二部,但是其中经文的注解和道理却可以写成成千上百本,所以法海这段时间除了照顾和教育弟子们之外,另外一件事就是将这些经文经义都一一的默写出来。

    待手中的一卷写完,法海手指轻轻一叩桌面,寺院中响亮的诵经声顿时停止,一张张脸或是紧张,或是忐忑,或是坦然的望着讲台上高坐的法海。

    因为在这个时候,通常都是法海考较弟子们功课的时候,过关者不赏不罚,不过关者则要挨戒尺。

    平日里法海对寺中上下面目都比较温和,颇有高僧大德的行事作风,可是唯独在教授考较弟子上一点也揉不得沙子,堪称严厉。

    就这片刻的功夫,院中三十六名弟子已有七八个挨了打,一个个眼泪汪汪的低垂着小光头,捧着自己通红的手掌,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法海头也不回的一边朝着另一名弟子走,一边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似的道:

    “我金山寺弟子,断然不可做此等女儿之态,待会儿我回头要是看见有谁落下泪来,戒尺再打五记!”

    话音落下,一个个都是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众人看着这个白衣俊秀的年轻僧人简直就是一个不世出的大魔王。

    因为法海对弟子要求严厉,三十六名弟子少有能够逃过戒尺责罚的,最多只是少打了几记而已,唯有一个弟子不仅完成了法海布置的课业,而且还出乎意料的完成的很好,是在场弟子中唯一不受责罚的。

    “你叫什么名字?”

    小和尚面对这个严厉的师傅,不卑不亢的回答道:“师祖(渡真)给弟子取了个法号,叫能忍。”

    “能忍”

    法海在最终念叨了一下这个法号后,微微点头:“你很不错。”

    即便早慧如能忍,听到这位课业极为严厉的师傅一声亲口夸赞时,也忍不住面露喜色。

    忽然,远方西湖岸边上隐约有鸣锣敲鼓的声音,跟在身边化名法安的小安,轻轻噫了一声,似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法海转身望去,沉静的目光在撞见岸边队伍中,那个鲜衣怒马的娇俏身影上时微微一暗,然后就听小安在旁说道:

    “少呃,法海师兄,那位是南绮容南二姑娘,你不用紧张,姑娘那不是成亲嫁人!”

    “谁说我紧张了?”

    法海低垂的眼眸中不辨喜怒,戒尺在掌心轻轻叩击,远方湖岸上有铜锣鸣响,开道的衙役高举官牌,大声说着什么,小安叹了口气,解释道:

    “南二姑娘在之前长街里,仅凭一人之力镇杀诸多诡怪,又一力横拦普渡慈航,如今她与燕大侠都一样,被求贤若渴的城主大人奉为镇抚司的上宾,今天这个架势,应该是前去镇抚司正式赴任吧。”

    “赴任?一个燕赤霞,现在又来了个南二,他们都去了镇抚司,那将梁大人置于何地?”

    “梁大人此次幽州大劫之后伤了一条腿,加上身边许多同僚都不幸惨死,他老人家心有戚戚,打算告老退下来,其实这样也好,免得哪天也出了事。”

    小安与法海的对话引得院中的众多子弟们好奇不已,因为考较功课的时间已经过去,法海又变回了以往那副平易近人的样子,于是院中的一个个的小光头都在奋力的跳着脚,想要看那位传闻中的南二姑娘生的是何等样貌。

    可是他们人小个子低,徒劳了半晌也只能依稀的看到一点仪仗队伍而已。

    忽然,法海觉得有人拽了一下他的僧袍,低头看去,却是那个场中唯一将功课做到尽善尽美程度的弟子能忍,只见这个小家伙眼巴巴的指着远方湖岸边渐行渐远的仪仗队伍,问法海:

    “师傅,那位力挡普渡慈航的南二小姐是不是很威风,很漂亮的一个女子啊?”

    都说童言无忌,法海自出家后还真的是头一回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小安没有做声,只是偷眼打量着法海的表情,希望能从这位如今的法海脸上找到一些对旧日生活的一点怀念。

    小徒弟能忍的话直接带动了院中弟子们的情绪,一个个都在眼巴巴的希望能从法海的口中得到答案,可是法海却并没有直接正面回答小徒弟的问话,而是将目光投到了西湖的烟水中,轻声道:

    “这湖光山色,真好看。”

    院中的所有人,连同陪伴法海时间最长的小安在内,都是一脸的不明所以,不过法海并不打算解释,而是在说完这句话后就开始对弟子们布置新的课业,一时间小和尚们纷纷愁眉苦脸,怏怏不乐。

    反而是弟子能忍听到师傅的话后,再次望了一眼湖岸,若有所思。

    “法安师弟。”

    布置完了弟子们的课业之后,法海忽然叫了一声小安如今的法号,后者凭着对自家少爷的了解,本能的预感到了一种不妙。

    “虽说你在出家前也有所修持,但是如今既然入了佛门,当以正统大乘佛法为根本,这里的经义你正好可以拿回去学习背诵,明日为兄再对你单独抽查。”

    “什么?不是,少爷,您这话是要我跟着这群小孩子一起学习?这样也太也太”

    小安急的连师兄都不叫了,直接从嘴里蹦出少爷这个旧称,法海回头淡淡瞥了他一眼方才住口噤声。

    “我让你学大乘佛法是对你好,剑道一途,就算再怎么登峰造极,也不过是外道手法,任你修为通天,百年后也不过黄土一堆。”

    法海见小安面上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情知这小子正是青春年少之时,对于长生大道并不是他这种两世为人经历之人那么渴求,于是又加了一句:

    “好好学,明天如果抽查可以,我再传你一道陷仙剑经。”

    小安这才眉开眼笑的应承了下来,心中对大乘佛法的学习充满了动力。

    此时有雪花飘摇落下,法海见到有好多年纪幼小的弟子都在不停的搓手呵气,于是便叫他们去屋中自由安排时间。

    院子里满满当当的人顷刻便走了个干净,就连一直陪在身边的小安也没了踪影,法海独自一人在讲台上将纸笔墨收拢好了,夹在肋下准备回去,忽然无意的一个抬头,见到空空荡荡的院子微微一愣,随即如常的也回了房间,只是背影忽然平添了几分落寞。

    城主向朝廷奏报的奏折很快就有了回应,因为奏报中的禅师法海,表现的实在太过耀眼,所以朝廷决定加封官职这位佛门大能的官职。

    前来加封宣旨的天使带着圣旨驾临金山寺,因神州妖邪无数,故而出家修行之人地位与读书人还要重要,受皇权特许不用叩拜,金山寺一众出家人最后得以站立听旨。

    “陛下有旨,金山寺僧人法海禅师,守护幽州有功,于幽州城挽狂澜于即倒,功德无量,法力高深,特着令禅师于明年四月开春之前去往京都加封,接受钦天监四品行走之位,特赐御笔亲匾一副,幽州自禅师以降,境内共计七十八县镇,将永为金山寺山门道场,以为嘉奖。”

    宣读圣旨的是一名鹤发童颜的老太监,他面容严肃的宣读完圣旨之后,将手中华贵的圣旨轻轻一卷,双手递交到法海的手上时,忽然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笑眯眯的提点道:

    “陛下的旨意说,希望禅师能在来年开春四月之前来京都,言下之意便是请禅师自行斟酌行程,何时料理清楚了幽州的事情,再来上京正式受封不迟。”

    “多谢天使提点,贫僧谨记。”

    法海双手捧着圣旨恭敬的道,他情知想要实现佛祖光大佛门的意愿,仅凭自己一人之力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完成,借助朝廷之手是最快最聪明的做法。

    但是如今皇帝老迈将死,朝局一片混乱不堪,而且朝中各方权贵都十分倚重道门,庙堂之中几乎没有佛门的立锥之地,这个老太监如此提醒也不全然是出于善意,而是此时京都各方势力混杂,都在等这老皇帝殡天之后各施手段的上位,此时再加上一个法力高深且态度不明的大和尚进来,说不定又会引起什么变数来,这是所有京都势力都不指希望看到的。

    因为金山寺在此之前足足有三十年都没有对外收过一名弟子,故而宣读圣旨的天使还特意留下来,对法海和渡真分别讲解了一番宗门道场的细则。

    子不语,怪力乱神,人间朝堂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与天下各派共治天下,朝堂治人,宗派治鬼,都是在追求者一个人间安定而已。

    在钦天监中担任官职的修行者,地位尊崇而无实权,但是却可以想用一国之力的供奉,什么大内深藏的各种珍稀宝物,前朝闻名的某种大能法器,应有尽有,只需要不定时的完成一些任务就可以享用这些。

    “那位普渡慈航大师,其实并非妖魔,幽州事发之后京都有专门的人员过去探看,发现那位大和尚早就被害了,妖魔占据了他的躯壳,用以诈开城门,既断了朝廷对幽州的援手,同时也省了打破城门的力气,幸好最后关头有法海禅师”

    一番交谈之后,宣旨的天使与随行的仪仗队伍就近的在寺中用饭,期间对这烟波浩渺的西湖景致赞不绝口:

    “杂家在来时曾听说,西湖边上还有一座高达百丈的雷峰塔,为何今日过来却不曾见到?难不成是毁于战火了吗?”

    “天使明鉴,正是毁于那妖魔之手。”

    法海是个不喜欢叫别人知道自己太多的性格,自从出家后对此表现的更是如此,以至于现在他连性格情绪都极少的流露出来,不想让别人探究太多有关于他的事情,所以这一句话几乎是出自隐藏自身手段的本能。

    黄昏时分,宣旨的天使略带几分醉意的开始启程,城中一众官员,就连新任镇抚司不久的南绮容也出来相送,她在人群中与法海一左一右的互相隔着许多人,谁也没有率先开口,视对方宛如空气。

    “谢过诸位大人,谢过了!诸位快快请回吧,请回吧!”

    天使尖着嗓子来回拱手,最后俯身低头的进入到马车中,驾车的官兵一甩缰绳,马车与仪仗队伍缓缓消失于众人的视线之中。

    法海眉梢微动,古井无波的表情好似在刹那间有了波澜,但是很快便又归附于沉静。

    原来是与他在人群中各据一方的南绮容,不知何时站在了身边。

    “有镇抚司的探子见到姐姐一路南下,不知去向。”

    法海轻轻点头:“小僧会去找的,南宫施主如今法力今非昔比,就算是我也不敢说有十足的胜算,还请镇抚司不要轻举妄动。”

    法海的法力有多高,相信当时城中幸存之人没人不知道,他都说没有把握,那就说明南宫如今的修为真的很恐怖。

    南绮容横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哦,你在担心我?”

    法海默默无语,由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

    送行的官员们开始打道回府,热闹的城门关口下很快就只剩下了他们几个人而已,法海简单的客气了几句之后便径直回了金山寺,过着他深居简出,终日教导弟子的日子。

    镇抚司在接收了南绮容为领头官员之后,因为出于对城中权贵女眷看护的想法,也开始着手招收女捕头,全都听命于南二手下,她们这次前来送行的官员不少,有个别与她亲近的也知道这个俊俏的光头和尚与自家长官的事,眼见两人相遇,那个叫法海的和尚居然连看都不看这边一眼,忍不住就为南绮容鸣不平。

    “大人,这种人何须惦记?您在他身边占了那么久,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南绮容闻言却是抬手止住了那人的言语,如画的眉眼带笑,轻轻道:

    “他若真的心中有佛,又何惧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