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文学网 > 修真小说 > 飞白传 > 第四十一章 再入虎口

第四十一章 再入虎口

    当陆岩柯一路飞奔,纵马往天柱山去的时候,王遮山已经和露毓来到了天柱山脚下。

    深秋时节,浓雾皑皑。

    天柱山脚下的小镇,仿佛与几月前没有太多区别,依旧是云凄凄,湿漉漉,垂柳依着牌楼,白墙覆盖青瓦。放眼望去,天柱山默默肃立在云雾错落之间,几欲入天,让人不由心生一阵压迫之感。

    王遮山神色悠然,再次踏入了熟悉的小饭馆,门口依然飞展着那个灰不溜秋的幌子。大堂内热闹非常,一如往日,只是酒店老板换了人,众店伙们均装扮一致。

    王遮山拧眉,四下细辨,寻找熟悉的面孔,却没有看到。

    饭馆里穿梭而过的店伙,比之前多出几个。他们笑容可掬,来去匆匆,托着乌黑的木盘,接二连三端来客人的酒菜。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形成一道热闹的风景。

    王遮山昂着头,期盼有人能认出他来,更是有意挑中间的位置坐了,虽然还是靠窗,却不似从前那般躲在角落中了。

    这一次,他必须被认出来,这是他们上天柱山的唯一途径。他的心稳健而有力地跳动,因为他总能感到,露毓正在某个角落中静静凝望着他,与他一起等待最好的时机。

    店伙赶上前来,笑脸亲切,王遮山只是点了清酒和牛肉,和从前亦无不同。

    正午时光,屋内外都很敞亮,他手把酒杯,稳稳端在嘴边,眼睛却缓慢游动,悄悄掠过饭馆里的每个人。

    乌黑柜台里,瘦高个的老板身后,背对着王遮山,突然错开露出一个熟悉的背影,有点佝偻,清瘦矮小。那背影正在忙着摆放柜台中的酒坛,没有回身,却周身荡漾着一种似曾相识的杀气。

    王遮山双眼闪过锐利光芒,不易觉察地笑了。他的右手已经落在黑刀把子上,动了动手指,人缓慢起身,轻灵地一直走到柜台前,不等正在拨拉算盘的老板开口,已经两手“啪啪”齐刷刷落在柜台上,放出“咚咚”的震动。

    他直愣愣瞪着老板,老板登时惊恐万分,颤声道:“客官可是有什么不满意!”

    “那倒没有!”王遮山爽朗一笑,静静盯着老板身后,继续摆放酒坛的店伙,那店伙却淡然地仿佛压根没有听到自己身后的争端,只是卖力摆放,连顿都没顿一下。

    王遮山不甘心,又笑了一声,但是那个店伙依然没有回头。

    老板却已经双膝抖动,嘶声道:“客官要什么?”

    “罢了罢了!”王遮山只好一挥手,转身往回走去。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突然有两道精锐的目光,杀机突生,落在了他的脑后。余光中,仿佛已经可以感到那店伙轻轻转回身来。

    他猛地回头,( http://www.daomengren.com

    http://www.daomengren.com

    http://www.daomengren.com

    www.daomengren.com 更新速度快 百度搜 daomengren 即可找到本站。)却见那店伙依然背对着他,认真摆放酒坛。

    荡漾的杀气,早已随风散开,却又隐约弥漫在柜台至他身后,尺寸之间。

    他握紧拳头,重新坐回桌旁,再次端起了酒杯。

    他的眼睛没有离开柜台里的店伙,静静等待一个(百度搜索 本书名 + daomengren 看最快更新)时机。这样远远拉开一段距离之后,他却又不得不觉得,方才还熟悉非常的店伙,背影又忽然变得陌生了。他的心,不由一阵迷茫的紧张。

    “这是您要的卤鸭!”一个笑意浓浓的殷勤声音却突然在耳边响起,一个店伙手托着乌黑的木盘,高高举过头顶,上面摆着一只油光光的卤鸭,已经送到王遮山面前。

    “我没要卤鸭。”王遮山下意识回答,店伙的脸,深藏在托盘之下,分辨不清。

    王遮山说出这句的同时,陡然感到了一阵杀气。

    “哗啦”一声,没有等他再细思量,整个木盘带着卤鸭,已经扑面扔来。王遮山大吃一惊,两眼圆睁,俶尔已经下意识错开,侧身滑出数尺,正落在堂中。翻身起落间,却遥望见柜台里的店伙,还在远处,认真摆放酒坛,他不由心中一凛。反手一抽,“噌”地从身后拔出了青光阵阵的黑刀,“哗啦”一下,抖得笔直。

    那店伙“嘿嘿”一笑,人已经站直了身板,脸色阴森,正是几月前白刀锋利的那个小二,露霜阁的三弟子马锵锵。

    马锵锵大笑几声,挑眉怒道:“好个王遮山,害死我师兄,居然还敢跑来作死!”

    王遮山皱眉,心中不由叹服马锵锵来无影去无踪的轻灵身手。方才他前往柜台之时,码放酒坛的店伙分明就是马锵锵。妙就妙在,王遮山虽紧紧盯着,却还是说不出,到到底是什么时候,马锵锵和别人掉了个。

    好本事!王遮山内心再叹一声。

    想到这里,他转身腾空,人已经滑到门口,登时就要窜出门去。马锵锵自然不依,他大步流星,腾空起身,飞身而去,如同利刃,落地时却轻飘飘,如同柳絮。

    店门大敞,店里早已乱作一片,不解奥妙的人惊恐地夺门而出。马锵锵也是尽量让路,笑着让他们都早点离开。

    顷刻间,人已经散尽,留下的,每一张都是杀机重重的阴黑面孔,寒光四射的眼睛狠狠瞪着王遮山。

    埋伏已久的店伙,早已耐不住性子,纷纷从柜台背面抽出大刀,“哗啦”抖成一列,只待饮血,店老板却早已溜去了后堂。

    冷风刮过,两扇店门突然严丝合缝关上了,“吱呀”一声,断了王遮山的后路。

    “好久不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后堂响起,一只大手掀开布帘,从后面走出一个清秀的书生,熟悉的英俊脸庞上挂着狡黠的笑容,正是“邪书生”闵如堃。

    王遮山淡淡一笑,抱了抱拳,道:“原来是染霜刀。”

    闵如堃皱了皱眉头,哼了一声,冷笑道:“你还是束手就擒罢!”

    “哦?”王遮山提起黑刀,展开身体,摆出一个凌厉的姿态,两眼尽是精锐的光芒。

    闵如堃“嘿嘿”冷笑,脸颊轻轻抽搐。他掸了掸长袍,道:“还是别装了罢。”说完一挥手,几个店伙突然陆续收起大刀,躬身退进了后堂。

    王遮山收刀,直了直腰,爽朗大笑。

    “正是!”马锵锵滑稽的脸露出一阵不屑,哼道:“快点束手就擒,我们好带你去露霜阁!”

    闵如堃点点头,奸诈在他眼中慢慢铺展,一阵讥诮荡漾在眼角眉梢。“你这是故意让我们抓了你,好让你上露霜阁救你的小情人罢!”他又“嘿嘿”笑了两声,干涩诡异,接道:“她可真美!”言毕搓了搓手,露出一个纠结猥琐的阴暗表情,叹气道:“要不是非要吊这你这小子的胃口,我早就……”

    马锵锵咳嗽了两声,哼道:“师弟不用和他废话!”

    “极是!”闵如堃当然还记得,嘉兴清锋斋里,王遮山对他的侮辱。吃瘪的感觉,久久不能疏散。他心里自然更是非常清楚,两人功夫的差距,便不由更加怨恨。想到这里,他脸更黑了,就像暴雨前天边的黑幕,浓稠压抑。他忽然从身后抽出一根结实的麻绳,朝王遮山走了过去

    王遮山看到他一张黑脸,心中早已洞若观火。“哗啦”一下,黑刀入鞘,他爽利地伸出两只线条刚劲的手腕,朗声笑道:“好好好!你且将我绑了!”

    闵如堃剜了他一眼,厉声道:“以为我不敢么!”

    “敢敢敢!哪有染霜刀不敢的!”王遮山揶揄笑道,两只眼睛眯成弯月,一闪一闪嘲笑着闵如堃。

    闵如堃心中实在懊恼,想起自己在清锋斋被王遮山一番折煞羞辱,便不由更加愤恨,当然不肯放过这个挽回尊严的面子。

    他大步上前,点了王遮山几处穴位,确保他不能动弹,又结结实实将他用麻绳绑了,更是除下他身后黑刀,扔给马锵锵,恶狠狠凑过去,沉声道:“要不是师父要你活着,我现在就将你千刀万剐!”他的眼睛更加怨毒,黑漆漆的眼眸望不到底。

    王遮山冷笑,心中叹道:果真是个真小人,不怪江湖中人向来对“邪书生”颇为不齿。

    但是他的脸,却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千锤百炼之后,他明白了等待是一种至关重要的能力,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等待一切水落石出。等待却又是最难的,因为等待的过程中,总会有很多不期而遇的转折点,或许会将你带向错误的路,也可能会面临刺激和诱惑,让你沉不住气,错失良机。

    这一刻,王遮山只是淡淡笑了,他终于学会了等待,那是一种忍耐和坚韧。他像一个伏在冰天雪地中的猎人,猎物没有出现在可以一招即中的范围之内,绝不会移动一丝一毫。

    哪怕冰雪将他覆盖,哪怕疼痛在躯体深处涌动。

    他只是微笑着,任闵如堃将他牢牢绑好,马锵锵已经从门外赶来一辆杨木马车,两人合力,方才将体磐如山的王遮山扔上马车。

    马锵锵瞅瞅外面的天色,黄昏已经不远,西天依稀涌现流动的金红霞光,他点头的同时,闵如堃已经轻巧地跃上马车。

    一声呵斥,骏马奔驰,载着三人,往天柱山深处去了。

    闵如堃死死盯着王遮山,就算对方已经被点了穴,还五花大绑,他依然不放心。清锋斋那次较量,让他彻底明白了王遮山有多么可怕,那把黑刀有多么可怕。黑刀终于藏在了王遮山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心中,好像轻松了一分。他抬头,却见坐在他对面的王遮山正似笑非笑望着他,心中不由一沉。

    “你……笑什么!”闵如堃的声音颤抖不已,仿佛是马车过于颠簸,也或许是他内心深藏不安,他的声音终究颤抖着,他的脸色像墙粉一样白。

    “我有什么好笑的!”王遮山两只刀光般锐利的眼睛正盯着他,充满不屑和讥诮,淡淡道:“我命都在你手里,你还怕什么?”

    “谁……谁怕你!”闵如堃一个踉跄,险些从车边滑出去,他慌忙伸手,一把攀住车辕,眉头紧蹙,厉声道:“不要耍花招!”

    王遮山白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兀自掉头望向细窄山路边深不可测的山涧,好像直直往最深处望去了。

    白雾缭绕,轻烟般盘横在山涧,仿佛一张巨大的幕布,轻掩了世间蹉跎,深藏了无数秘密。他的表情很平静,心中却早已蓄势待发。他知道,露毓就在离他不远的某个地方,追随而来。

    非常的时刻,越来越近了,他的心,突然沉重起来。

    马车“吱吱呀呀”,一路沿着蜿蜒山路奔跑,谁也没注意,一骑快马,正若即若离地跟在后面。马蹄上紧裹着厚厚的青布,湮灭了“噔噔”的蹄声,这匹快马便如同幽灵一般,悄无声息跟在了他们身后。马背上伏着一个清瘦身影,却是一个华发丛生的老妇,一身翠绿,勾勒出她玲珑却矫健的身姿。

    黄昏突然而至,红的云,金的霞光,交织照射出奇异美妙的色彩,雾霭重重,缓慢镀上一片幻然金红。半个时辰后,马车已经奔至天柱山深处。

    凉风凄凄,天边忽的飘来一片暗蓝黑云。直到夜幕降临,都没有一个星子亮起,无穷无尽的黑暗苍穹,开始飘落纷纷扬扬的白色雪点。

    王遮山仰头,白的雪粒,晶莹冰凉,正落在他清俊的脸上,每一次触碰,都微微刺痛。

    原来冬天已经悄然而至,这个冬天,他们或许要在天柱山度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