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玮愕然的看向了吕夷简,一脸疑问。
吕夷简指了指汴京城的方向,感慨道:“得真龙庇护,无所不能,无孔不入,可不就是诸天神佛吗?”
曹玮吧嗒着嘴道:“羡慕不来的。”
吕夷简瞪起了眼,“谁羡慕他了!他见了我,也得规规矩矩施礼!”
曹玮笑道:“再过十年,你看看谁给谁施礼。”
吕夷简脸一下子就黑了。
再过十年,他吕夷简必然会离开中枢。
即使他有能力、精力继续担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那也得想办法从挪一挪位置。
久占着那个地方不动,不给其他人腾位置,会被人弹劾的。
贪恋权位四个字,会被稳稳的扣在他头上。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参知政事,两个职位,在朝堂上就是一个风水轮转位。
不能被人占着,必须大家轮着坐才行。
占着不放,就会成为其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要知道,能惦记上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位置的人,都是有身份、有地位、有资历,门生故旧一大把的朝中重臣,其中还包括身在中枢,想再进一步的两个参知政事。
他们若是联起手对付你,有你受的。
吕夷简黑着脸沉默不语,曹玮轻笑了一声,对小卒吩咐道:“你下去吧,此战我大宋若胜,你们也就不用再以性命传递消息了。
到时候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送,辽人不敢拦。”
小卒低声笑了一下,拱了拱手,退出了城门楼子。
曹玮有资格说这话,但是他没有资格应承。
他是官家的仆人,官家的鹰犬,只能应承官家一个人的话。
小卒退出了城门楼子以后,曹玮一声令下,便有传令的将士进了城门楼子。
曹玮吩咐道:“传我军令,即日起,凡是在燕云之地的兵马,不得擅自出动,只守不攻,什么时候进攻,我会再传将令。”
“喏”
传令的将士很快将曹玮的命令传递到了燕云之地的宋军耳中。
曹玮得知了辽皇耶律隆绪举动反常的真相以后,应对起辽兵进攻,也从容了许多。
辽兵攻打了铜台关数日,也没有拿下铜台关。
辽皇耶律隆绪经过了数日的自我安慰,心情似乎回转了不少,开始出现在战场上,指挥辽兵作战。
在辽皇耶律隆绪指挥作战期间,辽兵也曾英勇的冲上铜台关的城头,但很快就被打退了。
辽皇耶律隆绪深知铜台关是个硬骨头,除了硬啃,别无他法。
不过他在攻打铜台关的时候,悄无声息的又调遣了一部分兵马去了雁门关。
辽皇耶律隆绪派遣人去了儒州、炭山等地调遣兵马去雁门关,并没有动用铜台关前的兵马,所以曹玮等人并没有察觉。
就在曹玮和辽皇耶律隆绪死磕的时候。
遥远的夏州城内。
寇季、赵祯、寇准、刘亨、种世衡等人齐聚一堂。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梳理、治理,夏州城等地,彻底被大宋所掌控。
赵祯也不用担心在夏州城遭到什么刺杀之类的事情,所以他率领着兵马到了夏州城。
赵祯坐在已经改名为夏州知州衙门的西夏左厢神勇军司的大堂上,郑重的道:“燕云那边传来的消息,辽皇耶律隆绪在得知了朕率领着重兵攻打西夏以后,果然按耐不住,对雁门关展开了猛攻。
我大宋占领的寰州,两次易手,两次又夺取了回来。
朕跟寇季商议过以后,从朕率领的兵马中,抽调出了五万,调遣到了雁门关,去驰援雁门关。
相信有朕派遣去的兵马帮助,杨文广和李昭亮二人,一定能守住寰州。
如今,燕云之地的战事并没有出现变数,曹玮也没有向朕求援。
这说明燕云之地的战事曹玮应付得过来。
燕云之地无忧,那我们针对西夏的战事,也就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朕派遣人前去招降李德明。
李德明只答应了向我大宋称臣纳贡,却没有答应举族迁入到汴京城去居住。
此人执意不去汴京城居住,恐怕就是为了留在西夏等地,继续垂涎我大宋的疆土。
朕身为大宋的皇帝,有守土之责,绝对不允许这等对我大宋怀有异心的人活在世上。”
赵祯缓缓起身,掷地有声的道:“西北境内所有兵马,即刻北上,给朕灭了西夏!生擒李德明者,爵封一等公!献上李德明头颅者,爵封二等公!
攻克西夏城池最多者,爵封三等公!
余下的侯伯子男,朕也不会吝啬!
战后朕会论功行赏!
若能拿下西夏,朕今岁除夕,将西夏王宫,当成行宫,在当中宴请群臣。
到时候朕会亲自为尔等夸功!
若是拿不下西夏,朕会备上囚车,请尔等自缚双手,进入囚车,陪朕一起回汴京城挨骂!”
寇季、刘亨、种世衡等人起身,齐齐施礼。
“臣等不征灭西夏,誓不还朝!”
赵祯满意的点点头,下令道:“寇季?”
“臣在!”
“你代朕传令,命令全军开拔!”
“喏!”
寇季拱手一礼后,开始下令。
接令的却只有种世衡和刘亨二人。
因为朱能、王凯等人,如今已经率领着兵马进入到了西夏,正从西夏东西两侧,开始攻城掠地,手下率领着十数万人马呢,不可能撇下人马,赶到夏州城来接令。
但相应的命令寇季依旧会传达,会有传令兵将寇季传达的命令,尽快的送到他们的手中。
寇季代替赵祯,一道一道的下令。
命令的内容,大致跟他之前和赵祯讲过的差不多。
朱能、王凯、刘亨、种世衡,以及暗中帮忙的高处恭、刘奇、郭易等人,率领着四十五万人马,沿着三方,共同攻打西夏,最终在兴庆府汇合。
寇季自己率领着一部分人马,作为扫荡兵马。
赵祯则率领着剩余的人马,作为安民治民的兵马。
任务十分明确。
每个人率领的兵马,都有每个人的任务。
谁错了,或者是谁出了问题,一下子就能看得出来。
寇季在下达完了命令以后。
种世衡、刘亨齐齐向寇季一礼,拿上了令箭出了大堂。
大堂再往外,是校场。
校场上,十五万兵马耸立。
种世衡和刘亨到了以后,亮出了令箭,十五万兵马齐齐施礼。
“开拔!”
随着二人一声令下,十五万兵马浩浩荡荡的动身,离开了夏州。
之所以是十五万,而不是二十万,是因为种世衡麾下的种家军,已经站在了他们预定的战场的边缘。
种世衡之所以赶到夏州,是因为十五万兵马中,有五万兵马归他统领。
此外,还有汴京城外瑞安镇器械作坊送来的一些火器,需要种世衡亲自签收。
二人率领着十五万兵马,会出夏州,过盐州,抵达灵州,扫清灵州附近的青铜峡、顺州、静州等地,为此后的大军兵围兴庆府做准备。
种世衡和刘亨走后,寇季也没有在夏州停留,他率领着麾下的兵马,押送着火器,过七里平、安庆泽、大橫水、子河仪,绕过了半个地斤泽,往午腊藕山所在的地方赶去。
赵祯率领着剩余的兵马,继续留守在夏州城。
所有的兵马中,寇季率领的兵马要行的路是最长的。
午腊藕山,在西夏最东头,寇季需要绕一个圆弧形,行千里路,才能抵达。
寇季之所以率领着兵马赶去午腊藕山,就是为了去帮王凯部扫清残余,顺便将火器送到他们手里。
王凯部攻伐的地方,应该算得上是此次所有兵马中,绕路最长,任务最艰难地方。
寇季和赵祯划拨给王凯和朱能二人的兵马,早在一个月以前就已经上路了,如今已经抵达了二人麾下,开始帮着二人作战。
王凯初次领十五万兵马作战,寇季害怕王凯出什么意外,所以选择去跟随在王凯部身后。
寇季出了夏州城不过数日,就有人将捷报送到了寇季手里。
河西的朱能,此前已经拿下了西夏在河西附近的马騣山、合罗川等地,扫清了巴丹吉林沙漠西南的所有西夏疆土,朝廷的兵马到了以后,朱能兵分两路,一路去攻打石羊河等地的西夏疆土,一路赶去了纳林河边上,攻打西夏派遣在纳林河畔驻守的黑水镇燕军司。
如今石羊河一代的西夏疆土,已经尽数被朱能分派的兵马攻克。
寇季一路往午腊藕山走,得到的捷报就越多。
先是朱能攻克了黑水镇燕军司,随后是种世衡大破青铜峡,然后是王凯部攻克五原,兵逼西夏黑山威福军司的消息。
等寇季率领着人手赶到午腊藕山的时候。
朱能部已经率军打到了西夏的白马强镇军司,占据了西夏的另一块产盐地。
种世衡和刘亨二人,先后拿下了静州和顺州,屯兵在两州边陲,静等其他两支兵马汇合,一同攻入到兴庆府。
可以说,大宋大兵压境,以最强硬的姿态在西夏境内攻城掠地,势如破竹,西夏根本没有多少还手之力。
当然了,并不是说西夏弱的不堪一击。
而是许多地方,李德明已经主动放弃了,让给了大宋占领。
他将西夏境内的大部分强兵撤回了兴庆府和怀州,准备在兴庆府跟大宋殊死一搏。
没有了强兵坐镇的地方,自然不是大宋兵马的对手。
寇季从满山红叶的时候离开夏州城,到满山红叶落尽的时候,才追赶着王凯的脚步,抵达了黑山威福军司。
只是等寇季到了以后,才知道,王凯留下了一小部分兵马坐镇黑山威福军司,自己率领着剩余的人马,沿着黄河一路南下,去攻打顺化渡了。
黑山威福军司的大部分精锐被李德明撤走,所以王凯攻打黑山威福军司的时候,其实没花多少力气。
但顺化渡不同。
顺化渡是一处军事要地。
是从黑山威福军司南下兴庆府必经的要道。
在渡口旁,有一座庞大的军事堡垒。
李德明就算在抽调西夏各处的强兵,也会在渡口的军事堡垒内,留下一部分的兵马对付大宋。
因为地形有利,可以借着地形以多击少,重创宋军。
寇季在帮着坐镇在黑山威福军司的大宋守军扫清了残余之敌以后,留下了一些人手等待赵祯后续派人来管理黑山威福军司,然后带着其他人,赶往了顺化渡。
顺化渡夹在两片沙漠之间,黄河从中缓缓穿流而过。
河边的枯草少的可怜。
狂风在沙漠和河水之间疯狂的肆虐。
风如利刀,在人身上刮。
寇季赶到顺化渡不远的地方的时候,并没有到冬日,但大雪已经飘飘洒洒而下。
有诗曰: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这并不是夸张的描述,而是一个事实。
越往北,冷的就越早,越望北,雪下的就越早。
严格的三个月一更替的季节,并不适用在此地。
大雪在风刀的吹拂下,钻进了人的衣领,钻进了人的袖口,让人遍体生寒。
一些将士的手脚、脸颊、耳朵,开始出现了龟裂。
寇季在率领着兵马加紧行军的同时,还得想方设法的帮着他们防冻。
寇季在距离顺化渡三十里的时候,军中出现的冻伤越来越多,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在原地驻扎,休息一夜,帮将士们处理一下冻伤。
冻伤出现,必须及早处理,处理的完了,唯有截肢一条路可走。
赵祯刚登基那会儿,西夏和辽国在冬日里兴兵,寇季逼迫赶往保州去坐镇。
在保州寇季看到过不少因为冻伤被截肢的将士。
随军的御医当时把寇季骂的狗血喷头,寇季也没敢还嘴。
因为他清楚,将士们出现大面积冻伤,并且开始大批量截肢的时候,那就是朝廷的错。
黄河畔。
冷风如同鬼嚎。
刮的人心里瘆得慌。
寇季却没心思去搭理那鬼嚎般的风声。
他在将士们睡下以后,带着随军的大夫,一个帐篷一个帐篷的去检查将士们的冻伤。
寇季率领的兵马当中,除了虎翼军以外,其他的兵马,皆是厢军将士。
厢军将士,没受过朝廷大的恩惠,也没享受过什么好待遇,一个个憨的让人落泪。
受了冻伤,也不喊,也不说。
一个个用自己的土法子,或者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土法子给自己诊治。
治好了万事大吉,治不好就只能截肢。
寇季此前跟着御医将一个脚趾头冻已经没有知觉的将士的脚趾头切下,那将士第一时间流露出的居然不是哀伤。
而是局促不安。
似乎担心寇季会因此抛下他。
寇季当时差点没当场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