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也不是别人,正是被朱定韬与曲文泰一直追着跑的娄延淳一干人等。
当然,娄延淳败走带兵进入坳谷之后,是被朱定韬与曲文泰好好收拾过的,麾下统共才剩下百余兵马,便是余下的全是骑兵,也制造不出如此大的动静。
这功劳还要归结在朱定韬与曲文泰的身上。
曲文泰部下本就有不少骑兵,朱定韬麾下骑兵亦是不少,又正是对娄延淳紧追不放,再加上踢踢踏踏小跑前进的步兵,这动静自然就大了。
且不提朱定韬与曲文泰心里到底是何感想,秦缭与秦纶听到动静之后,后背上寒毛都竖起来了。
“头儿,咱们还是赶紧撤吧。”尹卓精卫的弯刀皆是精钢打造,秦纶早知后面还有一场恶战,原是想将这些兵器全都收拢起来,再分出小股人马顺着痕迹去寻寻丢失马匹的,此时却是顾不得了。
秦缭不知他心中所想,闻言却是一哽,“往哪里撤呢?”秦绶与那木达的人离开的时间已经不短,按说是好是歹,无论如何,总该有个人回来报信才是,可现下这样,却是不清不楚,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你难道忘了咱们的目的了?”他顿了顿斜睨向秦纶,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抉择。
秦纶自是知道他的想法,但他与秦缭想法不同,“往绩溪郡撤吧。”他顿了顿道:“老太君几人的安危固然重要,可也没有让兄弟们全都白白送命的道理。”
“你这是什么意思?”秦缭眼中寒光一闪,对他的态度很是不满,做下属的,难道不该为了主家出生入死?
他眼中的意思明明白白,秦纶哪会不懂,正因为懂,差点给秦缭跪了,当下用力扯了他一把,压低了声音道:“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头儿,你是怎么想的兄弟知道,可也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形。”
说着看了眼四周,因着这突如其来的马蹄声,周遭已经安静下来,众人皆是竖着耳朵在听动静,“尹卓是如何到坳谷的,就不必兄弟说了吧?若是没有坳谷的兵力,咱们还可直接进入礐山直接去追尹卓,只要速度够快,未尝没有胜算,可你现在看,能行吗?”
秦缭自然懂他的意思,尹卓是直接被蔚家军追着进入云雾岭,再直接到天堑的。眼下进入云雾岭的蔚家军距离天堑应该还有些距离,否则他们也不可能直接将进入坳谷的尹卓精卫全都灭了。
可这些精卫全都没了,却并不代表他们已经获胜。因为秦绶与那木达尚未差人回来报信,而尹卓麾下,也不仅仅只这七八十名精卫,余下的人尹卓安排去了何处?
二人没回来报信,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秦老太君几人还没获救秦绶与那木达要么追着尹卓去了,要么已经反过来被对方压制。
因他带人出现的时候,秦绶与那木达已经跟精卫打了起来,几人基本上没什么交谈机会,而他之前一直被人围困,因此,尹卓麾下另外两百精卫到底是如何安排的,秦缭只略微听了几句,大约知道尹卓另有安排,可具体的,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说穿了,进入云雾岭范围的蔚家军尚未赶到,倘针对的只尹卓手中余下的两百精卫,他们未必就没有一战的实力,完全可以直接追上礐山再拼一把。但眼下的境况是,坳谷同样有蔚家军出现,且这动静不小,秦缭完全不知道对方有多少兵马,之前也不曾收到秦羡渊的传信……
秦家兵丁是秦缭亲自领过来的,他心中比秦纶还急,“这样吧,将人手分成两队,你我各带一队,一队进入礐山寻找秦绶与那木达的行踪,一队直接赶往绩溪郡。”
他们的目的本就是营救秦老太君几人,便是情况再如何对己方不利,也不能关键时候只想着保命,将直接本末倒置了。再说秦羡渊那边的情况犹未可知,可大部队撤退总归是沿着坞城山方向。
秦缭尚且不知尹卓已经派了真信田冲去游说秦羡渊,不由在心中暗自计算这队伍撤离的速度,又想着他们方才与尹卓精卫交手的动静不小,一时间额头上不由冒出冷汗,“若是家主方才就在附近,定然已经听到这边的动静。”
既然听到,却不曾露面,要么是秦羡渊对他们信心十足,要么是早就收到蔚家军已经进入坳谷的消息。总之,无论是哪个可能,都说明秦羡渊想要保全余下的兵马。如此,他就不能让蔚家军有机会想到坞城山上头去了。
这是想要牵制蔚家军的注意力呢,秦纶稍微想想就明白了,当下答应道:“就这么办。”话落,朝身后的兵丁打了个手势,那兵丁正贴着地面听动静,见状立即翻身爬起,“头儿,只两三里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二人闻言对视了一眼,秦缭道:“我带人去寻秦绶与那木达,你带人直接往绩溪郡。”
两边的任务同样重要,也说不准哪个危险性更高,秦纶只抱了抱拳,当即便下去安排。至于其他的,则是完全顾不得了。
再说娄延淳带兵从麻城北城门离开之后,并未收到尹卓的传信,只猜测他会往绩溪郡而去,自然也就不清楚前方才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按说娄延淳麾下的兵马经过长途跋涉,又在北城门与周旺财打了一场,且路上遭到朱定韬与曲文泰的围剿,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甩开二人奔逃至天堑的。可二人明知秦绶与那木达已经带兵到天堑与尹卓抢人,双方已经翻脸,这追击起来,自然也就不慌不忙的了。
但娄延淳不知道啊,距离天堑越近,空气中的血腥味就越发浓烈。娄延淳能得尹卓看重,算是骠骑营年轻将领中的佼佼者,自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即使逃命,也没放松警惕,更不可能忽略掉某些细节。
他身边的下属同样如此,待得越来越近,便有人道:“将军,前方恐有埋伏,咱们要怎么办?”这人声音焦急干涩带着颤音,乍一听只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能跟着娄延淳逃出来的,谁没几把刷子?战场上的人对血腥味再敏感不过,疾驰中的队伍虽然不曾停下,可颓败的气息却是袭上每个人心间前有虎狼后有追兵,难不成他们已经走上绝路?
娄延淳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可他们根本就停不下来,后面少说也有上万兵马,上万兵马对上百余兵马,真停下来,只怕转瞬就会被剁成肉泥!
近十个时辰不吃不喝,中间又是攻城又是奔逃,娄延淳一身铠甲破破烂烂,寒风刮过鬓角,他握着缰绳的手早就冻得毫无知觉,闻言不由的稍微勒马停下,举目望向四周,毫不迟疑道:“直接进坞城山!”
说着朝身后打了个手势,一马当先的往右侧山林而去。众将士见状心下一松,忙不迭的跟上,心里却是不停打鼓,前面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呢,也不知道是谁跟谁打起来了,坞城山方向又会不会有埋伏……
娄延淳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只当下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前方便是天堑,若是直接走大道,而埋伏的人就在两侧,那他们才是真的要遭。进入山林虽同样存在风险,却好歹便于隐藏与奔逃,便是真有埋伏,也还存了一丝希望。
至于才刚散开的秦缭与秦纶,娄延淳是半点都不知晓,就更不知晓秦羡渊本人正带着几百兵马,沿着坞城山撤退了。
天堑的动静,秦羡渊确实是听到了,不仅听到了,甚至连秦缭与尹卓的对话也听的一清二楚。但他既是从没想过露面,就断然没有改变主意的道理。又更遑论,他与真信田冲早就达成协议,而尹卓对此一无所知,按照他对真信田冲的看重,再加上几名倭人的身手,想要不动声色的将秦老太君几人救回,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如此,他就更加没有露面的必要了。
朱定韬与曲文泰得知娄延淳往坞城山而去之后,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二人高坐马上下令队伍停下,神色间一派轻松,胯下马儿踢踢踏踏的,与娄延淳等人仓皇而逃的架势简直是天壤之别。
“朱大哥料事如神,看样子,前面这烂摊子只能咱们亲自收拾了。”曲文泰双眼含笑,对这个才刚碰面不久,看起来粗莽憨直的汉子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又或者说,对姜衍底下的人,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朱定韬闻言摆了摆手,“无碍的,收拾就收拾吧,反正都是咱们的活儿。”他说到这有些促狭的朝曲文泰努了努嘴,眼中全是精光,“娄延淳这孙子是没办法了,嘿嘿,我倒觉得,他往坞城山逃,反倒是帮了咱们。”
可不就是这样吗,曲文泰笑着点头,“秦羡渊缩着头想从坞城山退回绩溪郡,可天堑的动静不小,我不信他半点都没关注,既是关注,那就应当距离天堑不远。”
这与秦羡渊撤退的时间和路线也对的上,而娄延淳急于奔命,速度自是不会很慢,没准逃进去恰好与秦羡渊的人碰个正着。反正尹卓与秦羡渊已经撕破了脸,如此,也算是帮蔚家军探路了,到时候闹出动静,正好可以将人一锅端了。
见朱定韬点头,曲文泰轻夹马腹下令队伍重新开拔,身上的银白铠甲在暗夜里泛着寒光,云淡风轻道:“那便不必去管娄延淳了,咱们直接往绩溪郡去。”等娄延淳和秦羡渊闹出动静,坳谷的事情也该解决了。
言罢,又与身边的斥候吩咐道:“我估摸着隐魂卫距离天堑应该不远,如今礐山已经热闹起来,传信便不合适了,你带上几个兄弟亲自跑上一趟。”
那斥候闻言抱了抱拳,当即就下去安排,前方的骑兵也已经重新动了起来。
朱定韬见状挑了挑眉,他与隐魂卫是没打过什么交道的,但隐魂卫的名声却是如雷贯耳,毕竟不是同一个主子,在此之前,他虽知道隐魂卫是直接追着尹卓前往天堑,也从曲文泰口中知道不少蔚家军的消息,却还没真正过问过隐魂卫。
“听曲兄弟的意思,隐魂卫是还没赶到?”他摩挲着下巴,神色中有些狐疑,“那尹卓逃走的可能性岂不是很大?”
因为有蔚家军的存在,姜衍又有言在先,只让他们帮忙打打配合,因此,朱定韬之前并不急于将尹卓拿下,可听曲文泰这语气,连隐魂卫都还没赶到,只那木达与秦羡渊的人,要捉住尹卓怕是难了。
曲文泰闻言笑着点了点头,“隐魂卫确实还没赶到,可尹卓未必就逃的了。”曲文泰也只说了这一句,其余的半句也没多说。当然,不是他不想说,而是隐魂卫并蔚蓝,谁也没跟他传信,这些都是他猜测的。话说隐魂卫若是赶到了,如何能不与他传信?
隐魂卫在蔚家军中拥有无可替代、足以让人仰望的地位,毕竟是自家事,尹卓的精卫虽然厉害,但曲文泰并不觉得对方能厉害的过隐魂卫。所以,隐魂卫为什么没赶到,具体到了哪里、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没与他传信,甚至不曾露面,曲文泰虽半点都不知情,却下意识维护。
韩栋与青藤一行确实已经距离天堑不远,几人之所以迟迟未到,一则因为尹卓麾下的一百精卫从中阻挠,一则因为大局已定,几人不曾死拼。
尹卓之所以下令让三百精卫分散而行,其目的是为了混淆视听模糊隐魂卫的视线,孰料韩栋几人却并没上当,而是直接追着尹卓这支队伍走的。而分开后的三只队伍,除了尹卓这支是直接前往天堑,另两支一支是直接奔着绩溪郡而去,另一支,则是肩负着拦截隐魂卫与刺探蔚家军主力部队动静的责任。
也因此,在察觉到韩栋等人并未上当之后,其中一支队伍只分出了小部分人刺探蔚家军后续部队的消息,余下的人则是直接与几人杠上了。若对方只有二三十人,韩栋等人倒是轻轻松松可以解决,可**十人,那就只能避其锋芒了。
也因此,韩栋等人虽是仍追着尹卓,却隐藏了行踪,并不与对方正面交手。这一路上躲躲闪闪不停耽搁,可不就迟了么!
“栋哥,看样子已经对上了。”此时,几人刚好到达秦绶与那木达斥候被杀的地方,后面的斥候虽是已经将尸体抬走,可痕迹与血腥味却容易掩盖。
韩栋点了点头,起身道:“直接沿礐山往绩溪郡,跟迟恭留个讯号便是。坳谷便不用去了,去了也是白搭,咱们能发现的,尹卓定然也能发现。再看精卫撤离的方向,对方压根就没下山。”
青藤闻言皱了皱眉,“尹卓狡诈,万一是误导咱们的呢,不如属下先到坳谷探探虚实。”被尹卓控制的这两年,青藤对尹卓的认识渐深,关键时候总免不了想要更加周全一些。
孰料韩栋却是摇了摇头,“尹卓没那么蠢,他的目的是拿住秦羡渊,这点只要抓牢了秦老太君几人就能达成。而他之前一直藏在坞城山,又已经与那么达结成同盟,依照尹卓的性子,定然不会冒险。”
“不错。”谷楠赞同道:“再加上朱定韬与曲文泰就在坳谷,完全就没遮掩行踪,尹卓不可能半点风声都没收到,以卵击石的事情他不会去做。”
若尹卓真有拼死一战的决心,也不会逃了。余下梁晓、杨小白与饶峰皆是没有意见,韩栋这才给曲文泰传了封信,直接追着早就跑路的精卫而去。
白渔与那木达带人紧追不舍,尹卓仓皇撤退,尚且不知自己的小伎俩已经被人看穿。当然,他便是知道,也是不怎么在意的,因为秦老太君几人他已经着人单独带走,另外的两百精卫,他自忖安排的非常巧妙。
眼下看起来是他被人追着跑,狼狈是狼狈了些,但等后面的精卫追上来,他随时都有翻盘的机会沿着坳谷前往绩溪郡丛山峻岭,他手中虽是人少,可人少也有人少的妙处,那便是打散之后并不显眼。难不成蔚家军还能将礐山到绩溪郡每寸土地全都搜索一遍?
答案自然是不能的,因此,他有大把机会脱身。
尹卓计划的很好,却难免有些想当然了。就好比现在,带走秦老太君几人的精卫尚且没能与前往绩溪郡的一百精卫汇合,就被雷文瑾与白浪堵了个正着。
雷文瑾就不必说了,两年前就在四国高手中榜上有名,他又正是年轻,两年时间足够进益许多。再加上一个白浪别看白浪年纪小,能做雷文瑾的左右手,身手自然也是不俗,至少白鲲与白渔几个就多有不及。
带走秦老太君几人的,全部加起来也才八人,因山林里不方便骑马,之所以配备八人逃离,其用意是为了相互替换的。二人悄无声息的猫在树上,直接给了八人一个措手不及。
雷文瑾手中的暗器从不落空,当先击在扛着秦老太君几人的四人身上,这四人不防路上还有埋伏,直接被击中太阳穴,砰的一声便倒下了。已经昏过去的秦老太君几人直接被甩出去,另外四人见状大惊,“谁!”
四人背靠着背,当即便抽出长剑戒备起来,但雷文瑾和白浪又怎么会给四人机会?一击得手之后,轻飘飘从树上落下,半句话都不说直接交手。
在没有援兵的基础上,主仆二人要拿下四人真的是太容易了。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这八人全都死得不能再死,而秦老太君几人则半点反应也无,白浪探了探鼻息,笑嘻嘻道:“主子,还活着呢。”只要活着就好,只有活着才有用处。
雷文瑾挑了挑眉并未说话,但目光中的鄙夷却是**裸的,那意思好似在说白浪犯蠢。白浪也反应过来,不自在的挠了挠头,“是哦,要是死了,尹卓的算盘可不就落空了。”
“还不算太蠢。”雷文瑾还剑入鞘,轻飘飘道:“先收拾下,等白葵到了再说。”
说曹操曹操就到,白浪正是发愁应该将人藏到哪里,便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想起,不由得吹了声口哨,紧接着便是一阵轻微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见过岛主,属下等幸不辱命!”
“确定人没死透?”雷文瑾看几人全须全尾的回来,面上虽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是极为满意的,也松了口气。毕竟,他们要对上的,都不是普通人。
白葵肯定的点了点头,“岛主放心,是属下和白瑚白藻亲自出手的,保证还留了口气在,三人当中总会有一个活着。”
“干得不错。”雷文瑾负手赞道,招手让几人上前,低声吩咐了几句,问道:“可记得了?”
“记得了。”几人点了点头,却是有些不解,白葵挠了挠头,为难道:“岛主,这姜泽是皇帝,等闲情况下应该是不会出宫的吧?当然,姜泽不出宫,咱们也能将任务完成,可在宫里和在外面,那就是两回事了。”
“还有,这秦老太君,是不是太老了一些……”问话的是白藻,他比白葵更加不解,余下白瑚面上神色有些扭曲,细看肩膀轻微耸动,似是在努力憋笑。
雷文瑾白了几人一眼,“姜泽不出宫,那便想办法让他出宫。”
“想什么办法?”白葵呲了呲牙,抱拳道:“还请岛主明示!”
雷文瑾面色一黑,白浪见情况不妙,忙拍了下白葵的肩膀,低语道:“笨,秦家巨富,如今已经被尹卓架在火上来烤,秦家若不想背上通敌叛国的名声,又不想全族覆灭,那就只能另寻出路。”
白葵闻言眼睛一亮,忙不迭点头道:“我明白了。”姜泽是帝王啊,还有什么比姜泽更加合适?他说完复又望向雷文瑾,“那秦老太君呢?”
雷文瑾嘴角微抽,微微眯眼道:“先将人藏起来,藏严实了,后面应该还会有用。”
白葵与白浪并不知道还有什么用处,但却不妨碍他们往蔚家军头上去想,又商议了几句,白葵十人当即将绑了秦老太君几人离开,这方向么,自然是上京城方向。
至于坳谷那边,因着朱定韬与曲文泰的速度够快,而秦纶等人才刚丢失马匹只能跑步前行,此时已经又热闹起来。
与坳谷不同,塘坝县与麻城并菊山县却是安安静静的。
塘坝县就不说了,因着距离乌拉草原最近,而尹尚尚未出现,尹卓败走后,塘坝县虽然并无什么伤亡,县令丁向也早就投诚,蔚家军的小将与花猫商议之后,还是将布防重新捋了一便。因此,塘坝县虽然安静,却颇带着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再说菊山县,有麒麟卫与蔚家军在,姜衍到达菊山县后,只用了三个时辰,菊山县便重新回到蔚家军手中,尹卓留下的兵马,除了周禹,其余被全部歼灭。便是周禹,能活下来也不过因为他在骠骑营中呆的时间够久,姜衍还想从他口中挖出些机密。
当然,菊山县的安静与塘坝县也是不同。
早在骠骑营到牯牛山之前,城中百姓就转移了十之五六,这年头,能拖家带口转移的,要么小有资产,要么就是家族庞大青壮年充足,因此,留下的全是贫下中农。骠骑营屠城,城中百姓死的死,伤的伤,有的一家只伤了一两个,有的全家没一个活口。
再加上骠骑营虽然溃败,战事却还没完全结束,四方城门也是关得严严实实的,恐惧和失去亲人的悲恸几乎笼罩在每个人心头。菊山县的夜里,虽然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却都挂着白幡,四下里安安静静的,若不是城中还能听到蔚家军巡逻的声音,跟个死城,也没什么差异了。
姜衍留在了县衙,因着骠骑营进城之后将县衙杀了个鸡犬不留,因此,除了姜衍与粟米杜文涛几人,也没别的人了。
夜色深沉,室内一灯如豆,姜衍直接将才刚看完的消息扔进火盆,拧眉道:“就没别的交代?”周禹最初是那木雄的幕僚,那木达死后一直跟着尹卓,向来得尹卓看重,怎么可能只知道这些不痛不痒的消息。
鸣涧摇了摇头,“尹卓将他留下守城,想来他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属下能用的手段全都用了,现在就剩下一口气在。”所以,若是能招,周禹应该早就招了。
“可惜糯米不在。”这时候,粟米在旁边摇了摇头。
姜衍闻言挑了挑眉,鸣涧回头看他道:“你向来与糯米走的极近,要不你去试试?”
粟米连连摆手,“还是算了吧,我虽见过,却没这抽筋剥皮的功夫。”这抽筋剥皮的功夫,也唯有糯米一人能够操作,血咕隆咚的,他可下不去手,“但就这么放弃,也太便宜周禹了,屠城的命令固然有尹卓的意思,命令却是周禹下的。”
姜衍自然也是这么想的,略微沉吟道:“用上好的药,传信让糯米过来。”有关尹卓的其它消息他并不怎么在意,大不了多花些功夫就能查到,便是查不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没什么,但有一桩,却是万万不能错过的,那就是申图姬夙等人中毒的事情。
鸣涧已经听粟米说了,闻言道:“属下这就下去安排,另外,主子要不要上个折子?”
姜衍还没说话,粟米已经出声,“啧,还用得着上折子吗?姜泽的人只怕早就将消息传回去了,主子不上折子还好,姜泽还能报几分希望对咱家主子猜测一番,若是直接上折子,姜泽确定主子没事,还不得再派人来。”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面子上总要过的去。”鸣涧沉稳,闻言看了眼姜衍的神色。
姜衍摆了摆手,“还真不用了。”他现在没功夫搭理姜泽,“当务之急是将菊山县的政务处理好。”他顿了顿,微微眯眼道:“粟米,你亲自走一趟,让丁向亲自带人到菊山县来。就说机会我已经给他了,能不能抓住,就是他的事了。”
鸣涧闻言有些错愕,最终还是没说什么。粟米却是当即笑开,“主子安排的好,属下这就去。”走了两步又道:“对了,主子要不要给郡主带个消息?”
“自然是要的。”姜衍对粟米的细心很是满意,从田黄石瑞兽镇纸底下抽出一封信来,“将这个交给郡主。”这封信是他方才抽空写的,上面用火漆封口,基本上该写的都写了,也免得蔚蓝担心。
粟米拿了信笑眯眯离开,待人走得不见踪影,鸣涧才道:“主子,这步会不会走急了?”让丁向接管菊山县,固然可以试探丁向的诚意,但菊山县并不属西海郡管辖,日后要怎么处理,还不是姜泽一句话的事情。
主子这时候让丁向过来,摆明了是要跟姜泽打擂台,这是落人口实的事情。
姜衍沉默了一瞬,起身踱步到窗边,抬手将窗户推开,看向黑漆漆的夜空道:“我不想等了。”姜泽此人,并不值得他让步,也不值得他虚与委蛇。此番离京,姜泽与他的关系,已经从明争暗斗,直接摆在了明面上。
他在西海郡扎根之后,与姜泽迟早会有一战,只看什么时候爆发。菊山县是毗邻边关的最后一县,城池虽是不大,其繁华程度却不亚于麻城,每年都能产出的税收,相当于塘坝县三年税收的总和,还有其地理位置……
可这个县城,却因姜泽一己之私,几乎被毁于一旦。城中死伤百姓的尸体已经收敛,但血腥味却仍是弥漫不散,在这点上,他不会忘记,蔚家军不会忘记,城中的百姓不会忘记,来日周遭重新立起的馒头坟,更是会牢记这点。
这战争因姜泽而起,姜泽不在乎百姓的死活,可他在意,百姓们也在意。兴许百姓们现在还不知情,但真相就是真相,百姓们迟早会知晓,趁着民心溃散,趁着记忆深痛,他为什么要束手束脚?
麻城郡守府中,蔚蓝同样没睡。
董方在初次上门被拒之后,果然没在上门打扰,蔚蓝难得清静,晚饭后去看了受伤的将士并姜澄,又去了趟西北镖局,这才重新回来。
有兰富强出手,周旺财安置伤兵的事情进展非常顺利,城中秩序已经恢复井然,虽留下的百姓仍是心境大战,却至少已经敢走出房门。
戌时末,赵群和梁晓送回消息,言及姜泽与拓跋珏爪牙的动静,蔚蓝没怎么在意,只让二人密切接下来是否有人进入城中,倘若是有,直接格杀勿论。二人跟着蔚蓝的目的本就是防着姜泽暗中下黑手,自然不会有异议。
及至亥时,院子里来了两个不速之客之所以被称为不速之客,是因为蔚蓝之前并未见过二人,二人悄无声息的摸进来,结果被郧阳与听涛几个逮个正着,最后被捆了起来。
蔚蓝看着差点被绑成粽子的二人,不由的有些好笑,她一身青衣盘腿坐在罗汉榻上,歪着脑袋笑眯眯看向二人,“所以说,你们是翡翠岛的人了?”
白沙与白豚以从未有过的姿势横躺在地上,听了蔚蓝的话,不由臊得面皮通红,心下既是无奈又是羞愧,还夹着着几人怒火。当然,他们便是心里有火,也不好直接对着蔚蓝发出来,于是只能瞪向旁边的郧阳。
郧阳正抄着手看戏,收到二人的视线不由摸了摸鼻头,赶紧将二人口中的不团扯开,又踹了下二人的屁股,扬眉道:“主子问你们话呢,赶紧说,不说就将你们剥光了挂到城楼上去。”
说着见蔚蓝不曾吭声,又抬了抬下巴,“天寒地冻的,我看你们穿的很少,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啊……”这二人的身份,他已经猜到一些,两年前雷文瑾带回来的人,也是这种赭色短打,就连出场的方式都相差无几。
他不知道蔚蓝为什么要让人绑了二人,但既然蔚蓝有心,又苦逼的憋闷了多日,他不介意用对方的痛苦来取悦下自己的小主子。
蔚蓝见状捶着罗汉榻狂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却是并未阻止郧阳。听涛和听雨见状有些不忍的别过头去,白令和白豚,她们自然是认识的,可主子什么都没说就喊绑人,她们也只能绑人了……
白令和白豚瞪着郧阳,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但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只两个人,与之相对,摆明了是不占上风的事情,更何况,上面还坐着一个看戏不嫌台高的表小姐!
白令收回视线瞥了眼视而不见的听涛听雨,清了清嗓子干咳道:“回表小姐,属下二人确实是翡翠岛的人,您若不信,不如问问听涛和听雨,听涛听雨定然认识属下。”
听涛听雨闻言干笑了两声,微不可察的冲蔚蓝点了点头。
蔚蓝这才止住笑声,煞有介事道:“当真?万一你二人易容了呢?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们已经两年没见面了,便是看错了也不稀奇吧?”最后一字落下,蔚蓝垂下眼帘勾了勾唇。
事实上,有白条白贝与听涛听雨等人在,蔚蓝对翡翠岛的武功路数并不陌生,几乎二人才刚与郧阳听涛交手,她就看出来了,可谁让二人迟迟不表明身份,偏要出手试探,还要一条道走到黑?
她绝不会承认她是恶趣味了,也不相信雷文瑾只派了两人回来,既然这两人能摸到麻城郡守府,雷文瑾应该也不远了。而她并未传信请雷文瑾相助,依照雷文瑾的手段,若是一到黑河郡就传信与她,她何至于现在才知晓?
二人闻言不由露出苦笑,白令不善言辞,这会轮到白豚开口了,他比性子沉稳的白令要稍微跳脱些,当即便摇头眼巴巴的看向蔚蓝,“对啊对啊,表小姐,属下二人一路过五关斩六将,这才寻到麻城,到现在已经两天没吃饭了,您就行行好,先给属下二人松绑吧。”
说罢咽了咽口水,看起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他也看出来了,蔚蓝就是戏耍他们的,因此并不在身份的真假上纠结,只一个劲卖可怜。
至于蔚蓝为什么要戏耍他们,白令思忖着,大约跟岛主的臭德行一样,果然是表兄妹,这折腾人的手段都一样一样的。
蔚蓝闻言想了想,又端了旁边的茶来喝,这才道:“行吧,放了你们也不是不行,好吃的好喝的也有,不过,你得老实告诉我,雷文瑾现在在哪里?”
啧,明明比岛主小,却敢直呼岛主的名字……若是他们没记错的话,岛上基本上没人直呼岛主的名字,二人对视了一眼,白令道:“就这么简单?”他对此有些不解,若真的只是这么简单,何苦要绑了他们?难不成这是下马威?
白豚却是明白过来,睨了白令一眼,一股脑将知道的全都说了,末了道:“表小姐,是不是可以给属下松绑了?”他们真的冷啊,不吃不喝马不停蹄,现在又躺在地上也不知兰富强是有意还是无意,总归,蔚蓝房中是没有火龙的,这天气,便是神仙都扛不住。
蔚蓝见二人脸色发青,不由笑着抬了抬下巴。
听涛和听雨忙上前给二人松绑,二人站定给蔚蓝行礼,“属下白令,白豚见过表小姐!”
“辛苦你们了,不必多礼。”蔚蓝笑着从榻上起身,“让听雨带你们去找些吃的,吃完后自己想办法弄些御寒衣物,西海郡不比翡翠岛,等你们岛主到了,再做两身合身的。”
听雨领命,朝二人使了个眼色,二人当即便退了出去,临出门前还回头瞪了郧阳一眼。郧阳似是没有半点自觉,只微微抬脚做了个踢的动作,直将二人气的咬牙切齿。
蔚蓝回头的时候恰好瞧见,不由得轻笑了声,“行了,先说正事。既然表哥回来了,咱们的计划可以稍微改动改动。”
题外话
说好的补,我今天终于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