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可怕吗?”见琉璃几人满脸惊惧惶惶,蔚蓝又是一声轻笑,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眨眨眼看向白贝,只要能让敌人不痛快,那她就痛快了,而观琉璃等人的面色,很显然,孔氏与陈氏得到自己活着的消息,是很难痛快得起来的。
白贝本就性格爽直,蔚家二房的事情,她虽不曾听蔚蓝亲口说过,但自她跟着雷文瑾到达上京,无论是从市井流言还是从蔚蓝的态度,都能看出分明。
尤其今日刚到府门外,蔚蓝就让郧阳给了二房一个大大的下马威,如今孔氏打发几个妖妖娆娆的丫鬟过来,打的什么龌蹉心思,就算是个二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她继续绷着脸,摇摇头道:“小姐长得乖巧可人,又性情温和宽容,怎么会可怕?”说罢又目光锐利的扫了几人一眼。
白贝说的倒是大实话,但听涛听雨与郧阳簌月几人,闻言却是心下觉得有些好笑。
他们家小主子确实长得乖巧可人性情温和,但这些都不过是表面上的,蔚蓝本质上的性情与她的长相又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这完全就是个猴精猴精的人物,胸中自有丘壑,平时看着是大方懂事,又随时都一副温和绵软很好骗的样子,可真到关键时候出手,那也不是心慈手软的,就连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都还看不清楚深浅。
特别是郧阳,因为跟随蔚蓝的时间最长,蔚蓝到底对蔚家二房做过些什么,又谋划了些什么,他从头到尾看在眼中,自是再清楚不过,是以,如今就算白贝说的全是实话,听在郧阳耳中,还是有那么几分违和感。
琉璃在初看到蔚蓝时,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又或者这世上真有鬼魅一说,但她看了眼蔚蓝身侧的几人,还有正专注用饭,间或时不时打量她一眼的蔚栩,也蓦然回过神来,她噗通一声跪下,定了定心神,伏下身颤声道:“奴婢见过大小姐!”
再多的话她也说不出来,曦和院的那场大火她还记忆犹新,当时明明就从废墟中找出了五具尸骸,可蔚蓝与蔚栩如今却还活得好好的,不仅如此,二人面上的气色,甚至比在曦和院走水之前还要好上几分。
她并不是愚笨,若是愚笨,也做不到孔氏身边的大丫鬟了。
可有些话却不是她一个下人能随便过问的,陈氏与孔氏因为曦和院走水、蔚蓝姐弟身死”如今还在禁足,蔚桓也暂时被撸了职务,若说着其中没有猫腻,谁又相信?
见蔚蓝面上笑盈盈的,琉璃一时间惊疑不定,只瞬间,脑中便闪过各种念头,但她想来想去,也想不到蔚蓝与蔚栩到底是如何逃出生天、又如何会在陈氏和孔氏对二人下手之前便离开了曦和院,并且如今还跟蔚桓一起回来。
难道说蔚蓝一早就洞悉了二房的心思,这才会想办法将大房的私产全部存入了盛宇,尔后又特意选在二房耐心耗尽之前离京?可这些,都是在发生在孔氏重伤,对内院的把控削弱之后发生的,若是如此,那蔚蓝的心思也未免太过可怕!
室内一时间有些静默,蔚蓝没叫起,琉璃便只能一直跪着,其她几人同样如此,
琉璃将头埋得低低的,心中各种思绪纷沓而至,思及蔚蓝姐弟此次是跟蔚池一起回来,琉璃不由得后背浸出一身冷汗,会不会是蔚池一早就得知了上京城的动静,这才会想办法将蔚蓝姐弟接走?可若是如此的话,那蔚池岂不是对二房的所有动作都了如指掌?而她方才还因为孔氏的命令想要过来探听消息,且做出一副姿态,与老寿翁上吊又有何异?
迟迟等不到蔚蓝发话,琉璃面上的神色从最先的青白变得赤红,最后干脆变成了一片死白。
蔚蓝问完也不管几人跪得有多忐忑,慢条斯理的用完早饭,接过听雨递过来的茶水漱了口,又擦了擦手,见蔚栩也已经用完,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考虑到后面有些话并不适合蔚栩听,蔚蓝给他擦了擦嘴角,便让簌月他带了下去补眠。
等蔚栩离开,蔚蓝这才将视线重新移向琉璃,好整以暇道:“不错,还认得我是大小姐,我以为我真的变成了将军,怎么你以为这上首坐的是我爹,你们便娇柔可人,换作是我,就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就算你们看到我死而复生,也不用吓成这样吧?再说我能活着,怎么说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你们难道不高兴?还是我真的长得犹如夜叉巡海能止小儿夜啼?”
琉璃几人闻言,面色又从惨白变为赤红,这话让她们怎么说?难道要说她们此行是想使用下作手段来勾引人套消息的?主子吩咐的事情她们不敢不从,几人虽然得了孔氏的吩咐,但到底还是清白人家出身,也是有羞耻心的。
琉璃小心抬头看了蔚蓝一眼,不确定她是因为年龄太小随口问问,亦或者是洞穿了她们的心思故意出言羞辱,但蔚蓝将话说得直白,饶是她平时聪慧,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她又不能不回答,只好忍着满腔羞愤,绞着袖子吱呜道:“没,没有,奴婢是因为大小姐回来,高,高兴的,大小姐长得好!”
她说着又很是肯定的点点头,并看向身侧跪着的几人,几人似乎这才醒过神来,忙不迭点头,又七嘴八舌道:“高兴,奴婢高兴,大小姐长得好,长得好!”
“奴婢高兴,大小姐端方大气,清丽出尘。”
“对对对,是奴婢高兴得一时忘形,大小姐国色天气,天人之姿。”
“对的,大小姐眉目如画,聪慧可人”
二房与大房交恶原就不是什么秘密事,几人对孔氏派她们过来的目的也心知肚明,可大房如今没有当家主母,也无子嗣,而蔚池虽然重伤境况大不如前,却毕竟仍是一品大将军,不仅身份尊贵家财颇丰,还是正牌的镇国将军府当家人。
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几人原本对此事是报了极大希望的。倘若她们能在蔚池面前露个脸被看上,以后又何愁没好日子过?可谁知出师不利,她们不仅连蔚池的面都没见到,反倒是见到了活生生的蔚蓝。
蔚蓝还活着已经已经足够让她们震惊,偏她们一来就撞在了蔚蓝手上,撞在蔚蓝身上也就罢了,甚至还被蔚蓝当着众人的面问了出来,这事虽是大户人家通用的伎俩,可没被人戳穿是一回事,被人戳穿又是一回事。
也甭管蔚蓝是否真的看出她们的意图,只蔚蓝会这样问,就丝毫没给她们留面子,对孔氏也没有尊重或是忌惮之心,她们都不是看不清形势的人,蔚蓝连孔氏都不怵,又如何会在乎几个丫鬟的死活?
是以,几人反应过来,这才会好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蹦,只盼着蔚蓝年纪等下能心软放了她们回去。
蔚蓝见几人争先恐后的说好话,且全都是夸她的,不禁嘴角微抽,果真孔氏会让这几人过来,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只这从惊吓中迅速回神,又见风使舵巧舌如簧的本事,就不是一般的小丫鬟能有的。
白贝见琉璃几人态度大变,适时递了被热茶给蔚蓝,又笑着睨了几人一眼,不冷不热道:“这世上一样米养百样人,小姐您年龄还不知这其中的道道也情有可原,这向来只有卖笑的姑娘才会如此作态,也不知道二夫人派这几人过来到底是用意如何?”
在蔚蓝早慧这点上,白贝已经麻木了,她才不相信蔚蓝会不明白孔氏的用意,既然蔚蓝有心要打几人的脸来刺激孔氏,又已经将话摊开了,她怎么也要配合着将这出戏唱下去,有些事,以蔚蓝的立场和年龄不好说,可她一个江湖人却没这种顾及。
白贝这话虽然已经尽量含蓄,但意思还是很明确,那便是琉璃几人与青楼楚馆的姑娘差不多了,既然琉璃等人与青楼楚馆的姑娘无异,那孔氏又是个什么身份?难不成是鸨母?白贝这刀补得蔚蓝垂眸喝了口茶,遮住眼中的笑意。
琉璃几人原本还想解释一二,听了这话却是觉得再怎么解释都无用,蔚蓝一来就给她们定了性,卖笑这个说法,虽然不是蔚蓝亲口说的,但能在蔚蓝跟前说得上话的,看样子是个大丫鬟,又有那个做下人的,敢在揣摩不清主子意思的情况下开口?
这分明就是得了蔚蓝的默许,几人羞愤欲绝,只恨不得自己能立马消失,对白贝的话丝毫不敢反驳。
蔚蓝将茶杯放下,煞有介事的点头道:“许是我见识得太少,等收拾妥当我便去给二夫人请个安,也好问问她,倘二夫人真的是这个意思,我琢磨着她应该也是一片好心,毕竟此次跟随咱们回来的都是军中将士,他们常年在边关与大夏人厮杀,虽然杀人是一把好手,可见识却未免有限,二夫人想让他们开开眼也是有的。”
蔚蓝并不介意孔氏知道东院这边的情形,既然孔氏如此迫不及待的出手,而她接下来还需应对皇室的挑刺和盘问,不如干脆让琉璃几人将话带回去,好歹对孔氏来说是个震慑,也免得她总是使这些不如流的手段,苍蝇虽不咬人,可时不时在耳边嗡嗡嗡的飞也是烦人。
蔚蓝到底知不知道卖笑是什么意思,琉璃几人不得而知。可听得蔚蓝称呼孔氏为二夫人,竟是连二婶都不叫了,几人当下便再顾不得羞愤,面色变得煞白的同时身形也抖了抖,这分明就是要撕破脸皮的意思,又听蔚蓝说这院中的护卫都是军中杀人的好手,几人跪坐在地上几乎要稳不住。
怪不得她们方才进院子的时候觉得这院中杀意森然,蔚家军的将士悍勇,这是全启泰甚至四国皆知的事情,蔚蓝既是不愿意给孔氏面子,又是镇国将军府的嫡出大小姐,想要打杀几个不规矩的下人,想必也不是什么为难事。而孔氏的性子,几人心中都清楚,又如何会为了几个丫鬟就不管不顾的与大房对上?到时候她们死了也是白死!
蔚蓝话落,也不管琉璃几人抖若筛糠,只顿了顿,便接着道:“你们都起来吧,这次的事情就算了,回去转告二夫人,倘若她执意要送人过来,我也乐得收下,到时候送去军中也是好事。”
白贝闻言笑着点头,“小姐英明,军中三十万将士,浆洗衣服缝缝补补哪一样不缺人手。”她说着看向琉璃几人,笑得意味深长道:“虽然她们看起来不像是能吃苦耐劳的,但也不是没有别的去处。”
琉璃几人闻言又是抖了抖,白贝这话虽然没明说,但她们知道,军中是有军妓营的,既然她们看起来干不了粗活,还可以扔进军妓营几人面如土色,下意识对视一眼,俯身谢道:“谢大小姐不罚之恩。”
“嗯。”蔚蓝淡淡应了声,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道:“我确实对你们手下留情了,你们能在二夫人跟前得脸,想必都是聪明人,大房与二房如今是个什么情形,不用我说,你们也都明白,二夫人此时让你们过来,到底什么用意,咱们也彼此心知肚明。”
她说着笑了笑,看着几人道:“这次是念你们初犯,我能对你们手下留情,但下次却未必了。可上天有好生之德,二房与大房的事情,说到底,都是主子的事儿,又与你们又何相干?你们都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往日里又与我也相熟,我也便忍不住提点你们几句,这东院,日后没事,你们还是不要来的好,若是再来,可就真的怪不得我了。”
琉璃几人听完后心中又是复杂又是后怕,当下恭恭敬敬的给蔚蓝磕了个头,道:“奴婢们明白了!多谢大小姐提点!”
蔚蓝摆了摆手,“去吧。”
几人这才松了口气,相互搀扶着起身,有些僵麻的走出梧桐院,待到得院外,几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梧桐院几个苍劲有力的牌匾,这才劫后余生般离开。
做下人的,虽说大多数时候都身不由己,可主子要下人去做什么事,该怎么做,那些能做那些不能做,却也是有底线的。蔚蓝的话虽然明显有挑拨离间之嫌,可也不能否认,蔚蓝说的本来就是实话。
孔氏向来对下人心狠,此次蔚桓从繁荼郡回来,便一直冷待孔氏,这些日子也都一直歇在两个姨娘的院子里,而她们几个都是丫鬟中姿色比较出众的。
孙姨娘和尤姨娘已经被抬为姨娘多年,尤其孙姨娘,二小姐如今都九岁了,二人便是再鲜嫩,也经二十好几,又如何比得上她们的如花妙龄?没准孔氏今日会派她们到东院来,打的正是让她们有去无回的主义,也好趁机将她们全都解决了。
几人原本就对蔚桓有些心思,思及此,心中不免对孔氏生出一阵怨愤,又想到此次没能完成孔氏的嘱托,孔氏还不定怎么责怪她们,心下害怕的同时,这恨意不免有深了两层。
这边梧桐院的动静,蔚池也有耳闻,但他既然已经将后宅的事情交给蔚蓝,便也不再过问,只安顿好后,又吩咐秦风安排了两队人,一队将门房的差事接了过来,一队负责梧桐苑与清风院的巡逻,并派了人去寻重建曦和院的工匠。
早饭后,蔚池将郁圃交给他的药丸吃了下去,便静坐在屋内看书,不多时,有侍卫来报,说是皇上派了内侍总管桂荣与太医院判申姜前来,已经进了跑马巷。
蔚池笑了笑,挥手让赵群去梧桐苑叫蔚蓝与蔚栩过来,又一面让人去隔壁请玄清大师,又让两名侍卫抬着自己到了清风院门口,不过片刻,清风院门口便传来一阵喧哗声。